裴叙修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看不出来,这女人倒是如此会算计人心。”
向笛向里瞥了一眼,对于这个曾经以惟俏的身份同他相处了有一阵子、又有着一张与惟俏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倒真是半分感觉也没有。
“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她倒也的确算得上聪明。”
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能冒着惟俏的身份与他日日相对了那么久而几乎没有被他察觉出来了。
裴叙修却不这么认为,“我看她不仅仅是收买人心这么简单。”
倘若只是为了赢取慕容家下人的信任与爱戴,她应是不至于这么大的手笔才对,如今慕容家家丁已尽归她所调配,这些略有管理权的商铺掌柜即便是不能完全为她所用,但经营获利也是必然要交到慕容府来的,而一旦进了慕容府,岂不是就等同于到了她的手中?
那她又何必再砸出去这么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呢?
答案只有一个。
“她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比如……”裴叙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但在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他还是说了出来,“慕容家如今剩余的所有产业。”
那些产业,基本都是追随着慕容函一点一滴打下了慕容家如今江山的老掌柜在经营。
因而在此前慕容家低价向外抛售那些铺子庄园的时候,这些个掌柜却都坚持着,保下了慕容家最后的产业。
如今惟妙却在慕容月丧失管理能力及与外界沟
通可能时,如此不惜重金地讨这些人的好,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只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厅内推杯换盏之声此起彼伏,二人的谈话并未被窗内的人听去。
裴叙修猜的不错。
惟妙正是因为见从慕容月这里再套不出藏宝图的信息了,便琢磨着要将可得的利益最大化,除了此前抛售以及低买高卖慕容家产业所得,若是此次能将这些人说服了,将剩余的产业也一并甩脱,惟妙估算了一下,自己便能为晋寒再筹措半年之久的军费了。
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有了这笔银子,晋寒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带兵,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将来,是要做整个西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的,而自己能够为了他建功立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他又怎么可能会将这份情意轻易地便再次放下?
这些老掌柜们,原本对于慕容家的确也是有一番忠心的。只是自慕容函走后,这慕容家实在算得上命途多舛了。
先是一个不明不白的姨娘来耀武扬威了一阵子,好容易这些人快要适应了她的跋扈,她又忽然得了重病不省人事了,至今还不知在哪里就医再未见过了。
后是大小姐慕容月接管之后,亦是做了甩手掌柜,只身去了旌都。却不料半年之后带着一条断了的腿跟愈加孤僻乖戾的性情。
再到后来,来了个惟妙姑娘,开始一点点地蚕食着慕容月的权势与地位,慕
容月不知从哪里来的对她的信任,这些老掌柜在尽力保住了慕容家最后的产业以外,明里暗里也点拨过慕容月,但却都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惟妙转眼便得知了这些消息,弄得这些人里外不是人的,十分难堪。
好在惟妙似乎也并不与他们计较这些,依旧是以礼相待。
这些人本想着这样坚持下去,谁知,慕容月又忽然得了失心疯,意识神智全无!
这些掌柜们彻底地没了主心骨,心中那点残存的道义也在这些层出不穷的状况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如今见惟妙如此,这些人心中并非对她的心思全然无知。
但自认为已对慕容月仁至义尽了的掌柜们,此时面对着重金的诱惑,终于还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待到酒酣人醉时,双方也基本上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裴叙修和向笛便就趁着这场热闹悄悄地来到了后院,找到了慕容月的房间。
悄然推开房门的时候,慕容月举着玉杖便朝二人冲过来。
“月儿,是我!”
情急之下,裴叙修连忙低声唤住了慕容月。
慕容月呆住,手中玉杖咚地一声坠了地。
借着月色,裴叙修可以看得见慕容月的脸上喜怒难辨,显然是不知该不该再继续装疯下去。
“我已经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裴叙修有些心酸,“此来,便是为了接你出去的。”
慕容月的眼中顷刻间便蓄满了泪水。
“你,听出来了..
.”
裴叙修不忍地别过了头,“是的。惟妙在前厅宴客,此时应是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但这府中家丁如今已多为其眼线,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耽搁下去,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慕容月点点头,俯身去捡拾玉杖,却被裴叙修抢先一步拿了起来交到了她的手里。
接过玉杖,慕容月看向裴叙修的眼神便有些痴了。
裴叙修回避着她的目光,搀扶着她,走出了房间。
他对于慕容府的格局并不陌生,知道在后院的东侧墙角有一处平日里无人看守的小门。
不料还没走到那门附近,几人便听到了那边传来的说话声音。
裴叙修急忙抬手,以手势示意向笛和慕容月停下了脚步。
“她竟然在这小门处也安排了人手,看起来,倒真是对你这个当家的颇为看重。”裴叙修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有意在调侃慕容月一般。
慕容月酸涩苦笑一下,垂下了头。
惟妙对她的确算得上看重了,怕她逃走,又怕她死。
毕竟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慕容家家主,惟妙再得人心也只是个外人,尚且需要她这个失了心智的“家主”做个傀儡,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人前操控一切。
“没办法,只能走这里了。”
向笛示意了一下慕容家高耸的院墙。
原本对于裴叙修而言,以他的身手,要带着慕容月跃过这扇墙也并非难事。
只是如今慕容月连自立行走都成问题,裴叙修要带着她离开,便
只有将她抱或者背起来。
然而二人如今关系尴尬,若真是让裴叙修贸然再与慕容月如此亲近,只怕二人都会心生别扭。
只是眼下事出无奈,向笛已然听到了前院有人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不由催促道:“有人来了,你们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