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前,尾隼还只是一名未满二十的陶国镖师。
他虽出身贫寒,却因有着一身不错的功夫,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靠着一身力气,倒也能让自己生活得无忧无虑。
一次小小的意外中,他认识了龚茹。
这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娇俏少女在初见的那一刻便教他领略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而龚茹也对于这个意外之下救了她的、年龄相仿的陶国青年颇有好感,一来二往之间,两人便渐渐彼此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少男少女一旦陷入爱河,便总觉得全世界都要为他们的这份爱情让步。殊不知,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世事无常。
正当尾隼以为他和龚茹二人即将步入男耕女织花前月下的长相厮守中时,一个陶人的出现却击碎了他的梦。
这个不速之客自称是龚茹的师父,并在尾隼错愕之际,告诉他龚茹是自己自小收养的,而他自己则是立志终身为陶国朝廷效力,致力于击败西汋并将西汋纳入陶国版图的宏图大业。龚茹作为他的养女和徒弟,自然势必要传承他的志向,为陶国谋图大业出一份力。
尾隼原本以为,龚茹的为国效力不会和与自己相守有什么冲突。却不料,那人却说龚茹日后是要作为诱饵嫁入西汋的,与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让他离开龚茹。
尾隼自然大恼,情急之下,与那人交上了手。
一番争斗之后,那人率先收了手,一脸的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青年,竟然有着相当不错的身手。
在片刻的思索之后,那人便改变了对尾隼的态度。
那个人费了不少的唇舌,为情痴迷的尾隼最终答应了那人提出的条件--他同意了加入他们,为陶国朝廷效力,与之作为交换的是,他可以不用再与龚茹分开。
对于他的这个选择,龚茹没有发表意见。尾隼直到最后都不清楚,将他拉入这个局中,龚茹究竟是被动配合者,还是主动参与者。但他选择了不问。
至少在他后来落入刑部大狱之后,龚茹坚持着向那些人提出条件,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在这背后她做了怎样的抗争和努力,归一狱中的他无从得知。但他很清楚那不容易,很有可能龚茹是用了什么把柄要挟了那些人,就像他试图用自己的守口如瓶去换取龚茹母子的安全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一直存活下来直至今日的原因之一。
若非刑部失势,担心控制不住他,那些人或许还是会因顾及已在裴司南手中的龚茹,而继续控制他,直到两人对彼此再也没有牵制作用和利用价值。
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那人将他带到了一个易容师的面前。
经过易容师的一番捯饬,尾隼再看向镜子里时,已然认不出镜子里的人。那赫然就是一个西汋本土青年的模样,从头到脚,再也找不出陶国人的影子来。
在龚茹师父的指令下,他制造了机会,设法加入了霍青云的镇南军,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叶书海。
由于尾隼不错的身手和作战时的骁勇,霍青云很快注意到了他,从伍长到队长再到幢长的提拔,尾隼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随后,陶国军队在得到指令后,与尾隼里应外合,使他在几场战役中屡屡立功,更是因此而受到了霍青云的赏识与大力重用。
几年之后,尾隼便已成为了镇南军中颇负盛名的年轻将领。
春风得意马蹄疾,面对着霍青云的新任和青睐,面对着一同作战的镇南军兄弟,尾隼有时候会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真是那个叫做叶书海的西汋将军,是那个为守卫一方疆土而征战沙场驰骋四方的热血男儿。
然而就在他面上的假面皮需要重新修复而到了云城城中时,却忽然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袁茹,已然成为了云城首富慕容函的小妾。
尾隼发疯一般地冲到龚茹的住处,见到的却只有她的师父。
那个男人毫无怜悯地告诉他,龚茹嫁入慕容府,亦是为了替陶国效力,为了完成一桩极为重要的任务。并且还声称,是因为尾隼在镇南军中贪图安逸,已忘了最初的使命,未曾为陶国做过任何有用的贡献,这才启用了龚茹的。
“你说的这项任务,可是与一份藏宝图有关?”符飒打断了沉浸于悲愤之中的尾隼。
尾隼点点头,似乎也并不惊讶符飒知道这些。
“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慕容家有一份藏宝图,这图事关前朝公主灭国之际集最后残余军部之力掩藏起来的一笔宝藏,据说宝藏价值之巨已非价值连城可以形容的了。”
“为了设法得到这笔宝藏,他们便决定,让小茹嫁入慕容府,小茹心中不情愿,却奈何无法反抗自小将她养大的师父,最终选择了顺从。”
“所以,你设法进入慕容府,见了龚茹?”
尾隼沉默着点了点头。
想来,这便是慕容月当初回忆起龚茹异常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潜入慕容家的陶国人了。
“再后来,我便听说小茹有了身孕。”尾隼垂着眼,神情痛苦中又夹杂着幸福。
“我没想到,那竟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小茹的孩子。我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知道,他是我儿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小茹的师父又有了新的牵制我的筹码。他不断地提醒着我我真实的身份,不断地告诫我,永远不要对镇南军中的任何人真情实感,也不断地利用我,套取一些军中的情报,那些情报其实真的没有特别大的价值,他们也很清楚,只是我需要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
“为了小茹,也为了孩子,我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做那些违心的事,我以为只要双方战争停息了,总有一天他们会让我回去,把小茹和孩子接出来,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我没想到,后来他们的要求越来越严苛。随着霍将军对我的器重增加,他们从我这里得到的情报也逐渐升级。到最后,霍将军以我在旌都尚无府邸为由,让我住进了霍府。而他们竟让我出面,指证霍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
符飒的眼神变得愈加冰冷。
为了一己私利,便能将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霍将军构陷进如此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
即便他再有不得已的缘由,符飒也仍旧无法与这样的人共情。
相较之下,晋凉则显得冷静许多。
此刻尾隼所交代的一切,正到了关乎霍将军冤案的关键时刻,他绝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行事。
符飒自然也不会,她只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憎恶起身离开了片刻,随即便调整好情绪重新坐了回来。
“你在霍府,都做了什么,才使得霍将军及镇南军全军都被定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晋凉问出了符飒最想知道却不敢问出口的话。
尾隼迟疑了一下,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