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俏将脸转过去,没有回答慕容月的话。
慕容月没了耐心,索性自己一把将被子掀开了。
被子下面,自己的右腿,被包成了厚厚的“粽子”,然而,无论她如何敲打用力,这条腿的下半部分都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一般,毫无感觉。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慕容月几乎要再次尖叫了起来。
经过了这一切,如今的她,早已将最初的矜持抛在了脑后。
惟俏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月儿,你别急,会好的,林大夫说了,还有希望的……”
还有希望,那就是很大可能都要废了?
慕容月傻了。
为什么要救她?
还有,救她的那个人呢?
“叙修,叙修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慕容月想起自己失去知觉之前最后的一幕,心底慌乱不已。
惟俏脸色黯了一黯,更是令慕容月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出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极力避开那个她最怕提到的字。
惟俏点点头,又摇摇头。
“裴先生受了重伤,”惟俏看着她的脸色又急忙安慰了一句,“不过此刻世子跟符姑娘都已过去照看她了,你不必担心。”
正在一旁替林大夫书写药方的傅少轩听到这里,转眼看了一眼惟俏,又看了看慕容月。
慕容月原本听到裴叙修受了重伤时,心里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然而紧接着却又听到符飒在裴叙修那里的消息。
“符飒”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了慕容月心中极为敏感的一根刺。
这几日以来,她甚至逐渐想明白了。
符飒何以会忽然对一个青楼女子如此百般维护极尽关心?且很明显,她的关心和照顾并非是受了裴叙修拜托而至。
但这个女子与她唯一的联系,不就只有裴叙修么?
因而,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符飒试图通过一个女人来引诱裴叙修,进而收获她在云城那里的人脉资源。
而自己那里,因家世门楣的缘故,注定不能为她所用,因而她才选择了霍浅羽。
想明白了这一切,慕容月自然便将此前符飒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推翻了,在心底恨上了符飒。
可如今,她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方才符姑娘来这里看过你,你没醒来,她才过去的。”傅少轩在一旁,状若无意地开了口。
其实他还隐藏了一部分内容。
符飒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却被惟俏拦在了门外。
无论她怎么争论,惟俏始终不肯放行她进去看慕容月一眼。
直到晋凉赶来,才以探望裴叙修的名义将符飒带走。
这些话,惟俏既然在慕容月面前没有提,傅少轩自然也不会去搬弄这个是非,但有些事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让符飒知道。
不料,慕容月却情绪更加激动起来,“谁需要她来看,让她滚!滚出学塾,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否则我必定杀了她!!”
她的嘶吼声巨大,以至于在隔了几个房间的裴叙修房中的几人也清晰地听到了。
此时的裴叙修,正神情呆滞地坐在床榻上,他的左半边脸,缠着厚厚的纱布,把他的头包裹得严严实实较之从前大了一倍一般,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可是此刻,谁也笑不出来。
就在刚才,那个在旌都城中赫赫有名的林老大夫,在替裴叙修诊断完伤情上好药之后,对他们宣布了裴叙修的脸已经不可能再回复如初了的结果。
“他的左半边脸,因为被烧得厉害,皮肉尽毁,已无复原可能了。”林大夫的语气不无惋惜。
从裴叙修右半边脸,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模样甚为俊秀。
裴叙修倒是没有表现出十分崩溃的模样。毕竟他是男人,容貌于他而言虽有加成,到底也没那么重要。
虽说因为这张脸,他可能此生便彻底无缘朝堂了,但他本也无心功名,倒是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晋凉与符飒在心底想了千百回,替他想出来的自我安慰的话语罢了。
事实上,又有哪个人,能够真正做到容貌尽毁而不在意呢。
万幸的是,他的眼睛当时并未受伤。
此刻,几人的沉默被不远处的慕容月激烈的怒骂声打破了。
裴叙修面前浮起了一阵淡淡的哀色。
“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如此。”
她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了。
符飒沉默着。慕容月的那些话一句句一字字如同利刃一般直刺进了她心底。
她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的?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裴叙修面容平静地看向了窗外,那片兰花开得正好。
晋凉一向并不擅长安慰人,此刻看着裴叙修双目之中的平静也不由得有些心底晦涩起来。
“你多保重,有事便派人去找我。”说完这句,晋凉转身对符飒道:“我们走吧。”
符飒再看了一眼裴叙修,跟在晋凉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经过慕容月房前时,符飒仍能听到她已然降低了一些却仍旧清晰的诅咒愤恨。
或许是从窗子看到了她,傅少轩从房内走了出来,并第一时间将慕容月的门带上了。
符飒意会,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听到那些不堪的言语。
三人一同向学塾门口走去。
“她怎么样了?”符飒以眼角余光再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她的腿,可能坏了……”傅少轩艰难地答道。
这才是林大夫所说的话。
慕容月的腿,比裴叙修的脸经受的焚烧炙烤更久更强,又怎么可能还有希望能够痊愈呢?
惟俏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慕容月罢了。
符飒再度沉默了下去。
骄傲如慕容月者,连续两日内接连经受这样的打击,她要经历怎样的心里崩塌和重建,才能够接受和面对这样的现实?
傅少轩看了看她,又开口道:“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或许也只是情绪激动之下的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符飒苦笑一下,“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只是这之后,只怕我们便要彻底地分道扬镳了。”
以她对慕容月的了解,这几日出了这样的事,慕容月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在这里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