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想都不想便直接点头,“自然是认识的,成日里在长乐坊混日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那人人称陀爷,是长乐坊里以放贷为生的。那家伙平日里可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交情,要么就是有保的,否则你想让他放点儿银子出来,那是想都不用想,也不知道那日他怎么就那么豪气,愿意主动借给我……”
正说着,齐贵忽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0”字形状,磕巴了一阵才似恍然大悟过来,“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陀爷,是跟别人串通好了的?”
还能反应过来,这人倒也不算笨。
“那替你还钱的人,你可认得?”晋凉问出这话时,心中其实就几乎有了答案。
果然,齐贵摇了摇头,“那人以前从没见过,说实话我看着他也不太像个会赌的。只说是看我合眼缘,便想着帮我一把。而正好他此前与尚仁学塾的先生闹过些不愉快,便让我替他出了这口气,左右他也不差钱,这事儿就扯平了。”
想来,只怕是他在当时还真以为自己长了一副颇受欢迎的面貌,竟有这样的好事找上自己。
“所以你为了一笔赌债,就甘愿毁掉你亲妹的婚事?”符飒实在忍不住,质问了一句。
“那人说了,方渠也不是个可靠的,你看他最后不也主动承认了,他心里还有别人,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我妹好……”
齐贵的强词夺理使得符飒瞠目结舌,看来此人还真是没有一丝悔过之心。
懒得再同他搅缠下去,符飒低头对晋凉道:“我们走吧。”
晋凉却不急着起身,又问道:“替你还钱的那个人,可是个异国人?”
齐贵一愣,“什么?”
晋凉索性将话说明了。
“他可是个陶国人?”
齐贵这次没有犹豫便否定了,“怎么会呢,他就是西汋人,这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这下晋凉和符飒二人都有些意外了,“你可能确定?”
“我当然能确定了,”说到这里,齐贵似乎还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委屈一般,“你看,我就说这是一场误会吧,你们一定是找错了人,我怎么可能会跟陶人有所来往?”
晋凉忽然起身,对齐贵道:“跟我走一趟。”
齐贵傻眼了,这事儿不是已经说清了吗?怎么,还得进官府?
晋凉带齐贵去的,不是太守府,而是尚仁学塾。
看到“尚仁”二字时,齐贵心虚得腿肚子都打着颤,这是要在送官之前,先把他带到这里来,让慕容月先报个私仇么?
还有她那个太守公子的未婚夫,不也在这里做武先生?
这家伙一顿锤下来,他哪儿受得住啊?
还没等他开口求饶,晋凉已然将他带到了一人跟前。
齐贵抬眼一看,这人儒雅端方斯斯文文,看起来并不像个练家子,面上也并没有要对他要杀要剐的怒气。
他心下稍安,却仍是疑惑不解。
“梁公子,你这是……”
晋凉没有理他,而是向傅少轩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下想烦劳傅先生根据这人的描述画一幅像出来,不知先生可否……”
傅少轩的画功与其书法在云城是家喻户晓的,即便是在西汋也是小有名气。他的字画不说是千金不换,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字难求。整个云城的达官贵胄中,许多都以除夕夜里能在大门口贴上一副傅少轩亲笔所书的字画为荣。
在来前厅的路上,符飒便已简单向傅少轩说明了缘由,自然,一些涉及机密的事还是被她隐瞒了下来。
“好。”未等晋凉说完,傅少轩便答应了下来。
晋凉简单言谢之后,傅少轩便命书童去取来了笔墨纸砚,在桌案上铺摆开来。
齐贵这才明白,这二人将他带来,并非为了寻私仇,而是为了找线索。
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对于那人的相貌特征描述便也格外上心了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尽心,便招来一顿拳脚,毕竟自己心虚着,又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是。
趁着傅少轩作画的功夫,晋凉找来了向笛,让他到长乐坊,设法将那个陀爷不声不响地“请”过来。
“那人身量大概有我这么高,或者比我再高些……”
“这个没用,说面貌。”符飒斜了他一眼,这人是打算让傅少轩画出个等身高的人像来么?
“哦,好,好。”齐贵忙答应着,又继续描述起来。
“他生得还算是相貌周正的,看起来像是个正派人,剑眉,有点大小眼,但都是双眼皮,有一只眼大些,我想想,是……左眼,对就是左眼!”
“他眼尾略垂,有些上了年纪的感觉,但实际上声音还算年轻,应该年龄不会很大,要比我大上一些吧。鼻梁挺括,鼻翼窄直但有鼻头,是那种……悬胆鼻。”
“嘴唇……”
傅少轩按照齐贵的描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了一个人的线条出来。
齐贵又上前去,对画中需要添减的地方指指点点。
这时,向笛从长乐坊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晋凉面前,行了礼之后道:“长乐坊的人说,已经有好几日未见到陀爷了,属下又问了他家里的地址赶了过去,也没见到人影。”
说到这里时,几人的心中都已涌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尤其以齐贵为甚。
他撇下傅少轩不管,挤到前面来,“什么?陀爷不在?!”听完了向笛的回答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陀爷向来都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盯在长乐坊的。长乐坊里那些大主顾个个都欠着他的银子,他没有哪一日不去盯着的。如今他竟不在那里,或许有可能,他也出了事。”
直到现在,齐贵似乎才相信了晋凉和符飒同他讲的话,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们真的会动手杀人?”齐贵的气息有些不稳。
晋凉瞟他一眼,淡淡道:“那个陀爷应是与他们有交易,且多少了解了一些他们的底细才会被灭了口的。你与他们牵扯不深,应当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