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的原因?敢问梁公子,究竟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能令公子一刻也等不得,连当面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便匆匆离开了?”
此时的符飒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质问情郎的深闺怨妇。
她更是忘了,那一日即便是晋凉等她一刻两刻的,也是等不到,那日为了招待仙坪村的村民,她是晚去了半日的。
她此刻似乎只想要宣泄自己的委屈与不满。冷静如她者,这般任性一次,也是难得。
旁观者清,裴叙修和锦瑟却是听出了这言语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锦瑟向来都是个极懂得察言观色的,当下便露出忽然想起某事的表情对裴叙修道:“裴公子,小女突然忆起,上次为公子所献之《明君舞》中,有些动作似乎不太流畅,随后小女又略微做了些改进,若是公子不嫌弃,锦瑟想再请公子评鉴一番。”
裴叙修听了锦瑟的话,又怎会不知她的真实用意?
只是他一早便是抱了要看些好戏的心情来报复晋凉的。要知道,在他同晋凉相熟的这些年里,向来吃瘪的人都是他,难得见晋凉有过手足无措的时刻,他自然是新鲜无比。
锦瑟见他面露不愿,即刻便垂了头道:“是锦瑟造次了,不该打扰公子的正事,锦瑟这便出去侯着了。”
裴叙修哪里有什么正事,此刻见锦瑟一副受伤模样,心中的内疚即刻便上来了,道:“锦瑟姑娘说哪里话,能再得以亲见姑娘舞蹈,乃是叙修的荣幸,我又怎会有不愿之理?”
锦瑟这才露出无邪笑意,向晋凉和符飒二人福了身后便同裴叙修一道到了屏风后的房间另一面。
晋凉直到此时才完全恢复了先前住在“六悦”时的模样,露出了一些玩味的笑来。
“符姑娘这是生气了?”
符飒一顿,不愿欲盖弥彰,索性直接承认了。
“对,我是生气了,我想换了是谁都难免生气吧,毕竟谁也想不到,如梁公子这般的人物却是待人连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
晋凉一时语塞。
他本就是理亏的,会为符飒的生气而不愧反喜只是因为他乐于看到她在意自己的模样,却并非是他真理直气壮。
见符飒此番颇有几分较真的模样,他便收起了笑容,认真道:“此次不告而别确实是在下的过失,无论如何我都不该突然离开,平白叫姑娘担心了。在下在此向符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符飒听着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见晋凉神色诚恳,也不好再抓着不放,便有些不甘不愿地道:“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话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他方才说“平白叫姑娘担心了”是什么意思?
自己若是否认声明不曾担心,反而是越描越黑,可若是不言明,便是默认了。
这个人,明显是在给自己挖坑!
关键是,她方才并没有听出这话的不对,因为他陈述的是事实,自己确实是担心了,因此起初她丝毫未曾察觉这话中的玄机。
恍然大悟的符飒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再看向晋凉时,她的眼神中便带了些怒气。
然而晋凉的神色却是忽然变得极为专注起来,看着她道:“你承认了,你的确担心我。”
撩拨的言辞,却是认真的语气。
符飒忽然便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她慌乱地站起身来,道:“既是梁公子已安全无虞,我答应裴公子的事便算是完成了,客栈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晋凉急急起身,又忽然“嘶”地一声,疼痛难忍地皱起了眉头,捂住伤口。
“你怎样?”符飒听到动静回头,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查看。
屏风一侧的裴叙修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正欲起身,却被忽然停下了舞步的锦瑟轻轻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以裴叙修见惯风月的资历,早该想到不要出去搅扰的,怎奈他从一开始便从未将晋凉与符飒之间往男女之情上面想过,自然就少了许多该有的眼色。
而此刻,他再不能信,也是明白了过来。
向来清冷孤傲的怀滁世子晋凉,竟然对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动了心!
屏风的这边,符飒来到晋凉身边时,才发现他看似痛苦表情的双眸中,竟暗暗藏了一丝笑意。
符飒欲再次转身离去时,手却被晋凉抓住了。
“别走,我想同你说说话。”
这声音似乎有种带了魔蛊的力量,使得符飒全身力气顿时消失。
她怔怔望向了他,却不期然落进一双幽深的墨瞳中。
此时的晋凉面上尽褪揶揄之色,变得莫名郑重起来,郑重到符飒不愿与他对视,垂下了眼眸。
“若是我伤愈之后想带你回旌都,你可愿与我同去?”
晋凉的声音不高,落在符飒耳中却仍是惊起了波涛阵阵。
她也是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那晚自己的失落是从何而来。
同为表白,可那日晋凉的话含蓄到她完全无法确定他的语意,那样的话,换做任何一个稍微亲近些的熟人也是可以问的,以关心之名。
因此,符飒明明猜到了晋凉或许有那样的意思,却终究是不能确定。
这才会失落,会辗转反侧。
也是至此,她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那晚对傅少轩的婉拒,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托词而已,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真正的理由--她不够心动。
心不动,才能淡然自若地想出种种说辞。
而不似今日,他的一句话便令自己方寸大乱神智尽失。
然而尽管明白了自己心之所向,她却仍是无法说服自己欣然接受他的心意。
“梁公子好意,符飒心领了,只是符飒家有老小,出行不便,恐怕要辜负公子美意了。”
说完这句,符飒再一挣,竟轻松挣开了晋凉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我明白你的顾虑,可若是我愿意同你一起承担这些呢?”
符飒在门口顿住了。
“或许你现在还不能够信任我,但我定会让你看见并且明白,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所求亦不多,只要你能多给我些时间,让我证明这一切便可。”
符飒转头看着晋凉,目光中暗流涌动,良久之后才冲着晋凉欠了欠身子,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