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名清秀文弱的公子站在莳花馆门前彷徨张望。
两名送了客人出来的姑娘看到他,脸上乐开了花儿。
干这行的都知道,这种清秀腼腆的小公子最不折腾人,虽说未必阔绰,但事儿也少,还好面子,进了这地方必定是倾囊而出。
“公子,进来坐坐,听会儿曲子,您想看什么,咱们这儿都有……”一名姑娘上前来,拉住这小公子的手臂就往里走。
“哎,不是,我不……”小公子大惊失色,似乎是想挣脱,却又没有全力挣扎,这更坚定了两位姑娘的判断,断定他定然是个既想尝尝新鲜却又碍于面子身份不敢踏进来的公子。
既是他不敢进,那就帮他一把吧。
另一个姑娘也上了手,一把挽住这小公子的另一只手臂,将他连扶带拽地拖进了莳花馆。
小公子举目四顾,大开眼界,真真见识了这“文人骚客夜夜笙歌,王孙公子宿夜不归”的倚红偎翠之地。
两名姑娘成功将这小公子拉了进来,心情甚好,一面言语挑逗着,一面已将一双玉臂攀上了小公子的脖颈。
小公子受了惊吓一般慌忙附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甩开。
姑娘脸色一变,却又立即恢复了笑脸向他迎来。
“姑娘姑娘,在下今日,是与锦瑟姑娘有约,来此只为一见锦瑟姑娘,还请姑娘行个方便,为在下指个路。”
那被甩开了手的姑娘原本便被下了面子,此刻又见这小公子点名要找别人,心中自然是又羞恼又气愤,当下冷笑一声道:“哟,我还当这位公子真是位傲世轻物的清高文人呢,原来只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庸脂俗粉呐。只可惜,锦瑟姑娘忙得很,就连太守公子都是人家的座上宾,哪里还有空接待别的客人呢?”
说完这话,姑娘一甩袖子,转身去迎别的客人了。
倒是另一名姑娘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依旧带着笑意道:“公子别介意,胭脂就是这性子。”
小公子摇摇头,“无妨,姑娘可否告知我锦瑟姑娘的房间,我与她早已约好今日相见故来赴约。”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楼上道:“锦瑟的房间在上面,最里面一间便是了。只是她是我们莳花馆的头牌,寻常便不易见,且这几日她那里又有客在,你未必见得到。而她那位客人,公子也未必开罪得起,我劝公子还是三思后行吧。”
想来这姑娘是将这小公子当做仰慕锦瑟而欲与裴叙修这样的“贵客”争风吃醋来的客人了。
小公子没有解释,点点头,自袖中拿出些银子塞给了这位姑娘后,便上楼了。
此时锦瑟正与裴叙修在房中对弈,百无聊赖的晋凉坐在床上,独自捧着一本书在看,双眼却时不时地向窗外瞟去,似在期待着什么。
门被轻轻叩响了。
房内的几人立即紧张了起来,皆是绷直了身子。
徐妈妈和其他姑娘是不会这么文雅地来叩门的,往往是在楼下便扯着嗓门告诉锦瑟哪位客人到了。
即便是伺候锦瑟的丫头倩儿进房前,也是便敲门边在外面叫她的。
而晋凉的表情则更是复杂,看似紧张戒备,却又有些兴奋。
“谁?”锦瑟站起身,来到门边问道。
“锦瑟姑娘,是我。三日前我们曾在街上见过。”
小公子的这话落在旁人耳中,也只会被认为是对锦瑟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而追到了莳花馆来。
而门内的人却是听得明白。
那半躺在床上的人更是瞬间有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又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躺了下去。
锦瑟过去将门拉开,小公子走了进来。
“符掌柜,好久不见!”裴叙修好笑地看了一眼忽然便虚弱了起来的晋凉,起身相迎。
这位腼腆清秀的小公子,正是符飒。
那日见到锦瑟并得知晋凉的消息之后,符飒先是一颗心落了地,继而便开始纠结是否要按照锦瑟所言赴那“三日之约”。
三日之内,她反反复复经历了不断树立决心并自我说服随后再推翻的循环过程。
时而是自我安慰这一切到此为止,正好与这个一身麻烦的人撇清关系,时而却又是他在仙坪村站在自己身边的坚定模样与满身鲜血的不省人事交替出现在眼前。
最终,符飒仍是决定前往赴约。
“如此这般不告而别,总该去寻他要个说法吧?”这是符飒给自己的理由。
事实上,她却忘了,她向来是个最不爱与人纠缠不休的性子。若是旁人欠了她的,她只会以自己的方式不声不响地去讨要回来,从未曾有当面对质追讨这般她一向认为不体面的方式。
此刻,站在锦瑟的房间里,她却似乎有些后悔了。
在这些人面前,她忽然不知道今日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到了这里又要说些什么了。
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晋凉,她又神奇地觉得,自己这一趟似乎也不算来错了。
“符姐姐,”锦瑟给符飒看了座,又斟了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符飒笑笑,点点头,“嗯。”
许是因为锦瑟叫她姐姐时会让她想起屈锦的缘故吧,她总觉得锦瑟带给自己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裴叙修瞟了一眼连书都没来得及藏起来就仓促躺回去的晋凉,有意扬声道:“看来今日符姑娘来得不巧,他正昏睡呢,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谈,免得影响到他?”
符飒冰雪聪明,自然立即明白了裴叙修的意思,她忍住笑意,点头道:“那便依裴公子的安排吧。”
“咳,咳……”床上的人忽然动了,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几人急忙过去。
“你醒啦,”裴叙修终于得以报了一箭之仇,心情很是畅快,“原想着你伤重未愈,需要休息,正准备将符姑娘请到别处去呢。”
晋凉有火却不能发,只能忍着若无其事道:“我的伤不碍事了,扶我起来说话吧。”
符飒退后一步,裴叙修走了过去,心中暗暗好笑。
他自然清楚晋凉恢复得不错,早已能够起卧自如了,可在符飒面前,这个面子他却不能拆。
并未使出几分力,裴叙修便将晋凉扶着,又靠在了床头坐着。
“此前在姑娘的客栈住着,诸多事务劳烦姑娘,晋……在下尚未来得及向姑娘表示谢意,便因不得已的原因临时离开了,还请姑娘见谅。”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符飒心中的火气便又上来了。
装病骗自己劳心劳力不说,还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害得自己担惊受怕,这笔账,怎么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