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声望去,见是个面生的小厮打扮的人。
符飒站起身来,有些疑惑,“你是来寻我的?”
小厮见到她也似有些不大确信一般,下意识求证道:“您可是六月旅栈和福生糖坊的掌柜符姑娘?”
眼前这位姑娘,瘦弱清秀,完全与他想象中精明强干的女商形象迥异。
“我正是,请问你是...”符飒这下确定了此人要找的正是自己,却仍是疑惑不已。
“小的是裴府裴公子的随从,裴公子命我来求姑娘,能否请范大夫前去,救一个人?如今此人命在旦夕,再耽搁下去只怕不好。”
小厮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人便各自都有了反应。
慕容月这些天都尚未从裴叙修的身影中回过神来。亲近符飒固然有欣赏她的原由在其中,认为她同自己一样,是不屑于这世俗规矩且还有勇气又有能力反抗的,单只听她主动提出和离一事便足以令她肃然起敬了,但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缘故,便是裴叙修。
她自己也不曾想到,一向自许甚高清冷孤傲的她会对一个萍水相逢且还声名不佳的纨绔子弟如此念念不忘情难自制。
此刻听到小厮提及裴府裴公子,她自然是不由自主地面红心跳了起来。
傅少轩则是由于小厮提及了自己的外祖范大夫,他虽不知裴叙修要外祖救的是什么人,但看眼前小厮的模样,情形应是不容乐观甚至十分危急的。
裴叙修贵为太守之子,却并未想要用权势迫使外祖出诊,而是以这样的姿态来请求符飒,此举使得傅少轩对他的好感顿时提升了一些。
而符飒在听到小厮的话之后,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是想到了那位“梁公子”,不知为何,她虽觉得自己想法荒唐,却还是摆脱不掉这样的猜想。
想到那日在甘蔗地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血腥气,符飒便有些心悸。
她转脸抬头,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傅少轩,后者几乎并未多加犹豫,便对她点了点头。
“我们即刻便去请范大夫吧。”符飒有些迫不及待地抬脚便走。
“符姑娘,”慕容月从身后追上来,“我同你们一道去吧,我此前也看过一些医书,或许是能帮上些忙的。”
其实,有范寻在,哪里还用得着别人的帮忙,但符飒清楚慕容月的真正用意,因此并未忍心回绝于她。
“那便一道吧。”
几人匆忙行至范寻的医馆,却见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驾车的正是裴府的马车夫。
见到小厮,车夫迎面过来打了个招呼道:“公子命人传信回来,嘱我在此等候于你及诸位贵客。”
跟在傅少轩身后进了医馆大门的符飒多看了说话的车夫一眼,心中对于裴叙修面面俱到的处世功夫倒是又认可了几分。
有傅少轩出马,再难请的范大夫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了。
下了马车,范大夫看着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有一瞬间的发愣。
身为大夫,抛下自家医馆来为别的医馆的患者救治,这怕是也算得上一桩美谈了吧。
刚一进门,符飒便嗅到了熟悉的浓重血腥气。
这血腥的气味因为在相对密闭的空间内发酵了许久而更加刺激着人的嗅觉。
那侧卧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人,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那张原本便纤尘不染的面颊上,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因痛苦而微蹙的双眉下,一双狭长美目紧紧闭着,卷长到逆天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
这样一幅绝美的战损画面,符飒却看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当她目光触及那一支仍然插在他背部散发着寒意的断箭时。
一路上,她已用尽了所能想象此刻的画面,却仍是没想到会有这般惨烈。
在她的认知里,遵纪守法应是常态,社会也应是文明和平,纵然偶尔有些不和谐的节奏,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而已。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能亲眼目睹这般血淋淋的场景,而这个受了重伤的人,还曾与自己有过些瓜葛。
至于学塾的两位先生,则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范寻见到晋凉时,微微愣了一下,却并未迟疑,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伤势。
医馆的大夫听闻这位便是云城声名煊赫的范寻大夫时,态度立时便变得十分谦恭起来,隐约还有一份喜悦与解脱在里面。
“范大夫来了,这位公子的命便有希望能救了!”
只此一句话,便能看出范寻在云城医界的地位和名望了。
尽管其他人面上都较此前放松了一些,可范寻本人的面色却始终是十分凝重。
医馆的大夫颇为识趣地帮着范寻准备好了一应器物之后,便招呼着众人退出了室外,只留下了两名医女从旁协助。
几人走到医馆的厅堂坐下,裴叙修对着符飒抱了一拳。
“多谢符姑娘。”
上次在福生糖坊开业时,他曾听到那个“杜鹃花”简家小妹称符飒摔成了重伤,席间便表示了一下关心,得知她是为范寻所救。
今日赶往医馆途中,裴叙修忽然忆起这桩往事,想着符飒能请得动范寻,便派了小厮前去相求。
符飒欠身还了礼后,道:“裴公子无需谢我,要谢便谢傅先生吧,是他请来的范大夫。”
裴叙修这才看向两位先生。
傅少轩已抢先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裴公子不必客气了。”
尽管如此,裴叙修却还是行了一礼,道:“先生恩情,裴某记下了。”
待到起身站直,裴叙修不期然便对上了一对炽热的眸子。
这目光似曾相识...
想了一下,裴叙修记了起来,这女先生便是那日糖坊开张宴会上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日她见到自己的种种窘状。
裴叙修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脸,干咳了几声。
符飒却在此时再次向他介绍起来:“这位是尚仁学塾的慕容月先生,今日一道前来本是想帮个手的。”
这话也算是替慕容月解了个围,免得使她此行的目的过于明显而授人以柄。
慕容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的酡红这才消散了一些。
裴叙修也转过脸来,颔首示了礼道:“多谢,慕容先生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