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暖,四目柔情。
两人沉浸在小别的喜悦里,秋水慢慢起身将衣物穿好,忘川如同往常那般下楼帮她打了一盆热水,招呼了声小二,将隔壁的房间空了出来。
梳洗过后,趁着日头还在云里未完全出来,两人一同去了楼下。
“虽说战事连绵,这城中倒是还算安乐。”
秋水侧过脸看着零零散散的小商小贩都支起了自家的摊子,三三两两的人都上前来要一碗热粥,想起数年前人间战祸纷飞之际,赤焰宫中亡灵拥挤,多少条的生灵进了阎王殿。
她开口问道:“你此去仙界,是否听说魔界和冥界的消息?”
忘川摇了摇头。
秋水更是觉得疑惑,按理说魔界娶的不是她,再怎么样都会去冥界讨个说法,怎么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依旧悄声无息,虽说离了冥界,但慕禾和母亲的安危她多少还是有所牵挂的。
“你既已离开,便不用担心那么多,遇路开路便是,若真有什么,他们自己解决,你也无需纠结那么多,”忘川握住她轻声安慰。
别说秋水,冥界也甚觉奇怪。
大婚过后,慕禾留下一封书信,说是陪同姐姐去魔界小住几日,待归宁时再一同回来,云波夫人甚觉疑惑却也不好打发人去问,只觉得恐是二人姐妹情深,从小一同长大,也未曾细想。
嫁了秋水之后,便只剩慕禾的婚事需她操心,等慕禾一同回来时,再做定夺到也不迟,正当她安慰地吃着早膳,侍女慌忙跑过来。
“主君,大公主的房中,一阵恶臭,今日派人前去清扫,才发现......发现那日给大公主梳头的侍婢身子已然僵硬,连身上的血都已干了......”侍女小心翼翼说出来,云波夫人原本悠然,此刻侧耳听着这一事,心里诧异。
“将那尸体抬上来看看!”
侍女急匆匆命人将那死透了尸体抬上来,厅内众人皆掩耳鼻,侍女身子已是乌青色,呈现一身的浮肿,血液已流干,胸前一个致命的伤口,云波夫人掀开衣角看去,是秋水的软鞭上的细刀穿肠而过致死的。
云波夫人命人将这具尸体处理了,镇定下来手中拿着一杯热茶,不经细想,一个侍女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罪不至死,况且秋水也不是这般狠辣之人,大婚之日杀死自己的侍女,这明显说不过去,慕禾从大婚之后也不知所踪,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由她不知道!
“来人!”
“请主君吩咐。”
“派人去魔界,请大公主和二公主回来!”
慕禾自那日大婚之后,归宁宴一拖再拖,并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是巫少廷自大婚那日与她一同歇在房中后,再未晚上与她共枕而眠,平日里似乎也有意躲避与她相处,大婚那日的欣喜也全然不见,尽管魔界的“囍”字还未揭去,但丝毫没有成婚之后的夫妻甜蜜。
巫少廷日日在书房辗转难眠,偶尔起身打开房门,看见慕禾的屋内还亮着灯火,知是在等他,他却也不能违背心意,抛下对秋水这么多年的情意与她如夫妻那般相处,三番两次的尝试下,最终还是决定先与慕禾保持距离的好。
“少廷哥哥。”
巫少廷还在书房中呆坐,慕禾便上门来找他,他自知是躲不过去,便打开门让她进来。
慕禾进来后,便一脸愁容,眼带泪光看着他。
“母亲今日遣人来问,说我们何日归宁?已拖了数日,怕是冥界那边也起了疑心了,终究如此拖着也不是个事,况且......姐姐已经离开了,少廷哥哥你是准备从此之后都不与我交谈?是准备将姐姐对你的背叛加之在我身上吗?”
巫少廷听到这一番慕禾心中的委屈和冥界的问话,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他何尝不知如此躲下去不是办法,但事到如今他都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从今往后的慕禾,更不知道若哪日看见了秋水......
慕禾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继续说道:“你若不想我也不勉强,姐姐离去的事我也愿意去担下所有的责骂,不管母亲如何打骂我,如何苛责我,都不要紧,只希望你不要心里有负担,姐姐在外能万事皆安,”话刚落,慕禾便掩面啜泣了起来,巫少廷看着如此委曲求全的慕禾,心中也是一阵不忍,拍了拍慕禾的肩,语带怜惜。
“慕禾,给我一点时间,今日既然你母亲来问话,那今日就一同回冥界,将事情说个清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巫少廷一身长叹,吩咐人备好车马,出发去往冥界。
云波夫人早早备好了宴席,算着时辰在门口等着,眼见着魔界的车马走近,她立刻迎了上去。
当她欣喜之时,看见花轿下走出来的人是慕禾,笑容立马僵住了。
巫少廷走在前,慕禾走在后,上前一同问安。
“问母亲安,”慕禾拂身对她行了个礼,众人皆噤声不语。
“怎么是你?你姐姐呢?”
“母亲,姐姐逃婚,那日嫁去魔界的人,是我。”
“大胆!”云波夫人一个响亮的巴掌,当着冥界和魔界众人的面,打在了慕禾的脸上,丝毫没有留情面。
慕禾沉默不语,一只手捂着脸,默默承受住了这一耳光,巫少廷上前将慕禾拉至身后。
“夫人,此处不是议事的地方,进去再说。”
云波夫人怒气未消走进殿内,屏退了原本准备服侍的众人,慕禾“扑通”一声跪在了云波夫人的面前,语带哭腔。
“母亲,那日大婚,我本是去庆贺姐姐新婚,哪知姐姐抽出软鞭抵在我的胸前威胁我,要我替她嫁去魔界,要我帮助她逃跑,母亲你是知道的,姐姐法力比我高强,我争不过......我将冥界的安危同她提起,她丝毫不顾及,一心只想逃出去,还说......”慕禾欲言又止眼神躲闪不敢看与坐上的云波夫人。
“还说什么?还说了什么?!”
“说母亲是非不分,明知......明知自己不想嫁与魔界非要逼迫她,她心中有恨,她还说若有来日,必定......必定上门来讨个说法,还杀了那日替我换装的侍女泄愤,我看着那侍女死在我的面前,害怕极了,不敢不从啊母亲,姐姐即使即使心有不平,可是我不能将这个冥界弃之不顾!”
云波夫人听完,盛怒之下摔碎了手中日日把玩的玉如意。
“放肆!秋水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如此将冥界抛之脑后,和我界叛徒有和两样?!”
巫少廷在一旁颇有些尴尬地站着,看着泪雨梨花的慕禾,盛怒未散的云波夫人,一肚子的话不知如何开口,终于他单膝跪下地上,朝着云波夫人说道:“夫人,秋水纵然有错,但......但此事皆因我而起,若哪日秋水回来,还请夫人,”他看了一眼正看向他的慕禾继续说道:“饶她一命!”
云波夫人听见巫少廷为秋水求情,心沉了一下,走过来将巫少廷和慕禾从地上扶起来。
“少主,这是我冥界中事,既然与少主成亲之人并非秋水,那如今你的枕边人是慕禾,来日我如何处置秋水,皆是我冥界中事,不劳少主操心,只是我教女不严,让少主受惊了。”
“夫人,我......”巫少廷还想说些什么,云波夫人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少主无需多言,我自由分寸,今日是你们夫妻归宁宴,冥界是慕禾的娘家,今后没了秋水,慕禾从此是你的妻子,也还是我冥界的女儿,还望少主不要薄待了她。”
云波夫人一番话给巫少廷提了个醒,如今和魔界同为一家的是慕禾并不是秋水,巫少廷心中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木已成舟是退回不得的,且慕禾也并无过错,还不如此事,将错就错。
这一顿归宁宴,吃得众人是个中滋味,自由体会,原本云波夫人备好的礼,一对纯金的鸳鸯摆件,也没有拿出来。
按照礼数,今日二人是需要歇在冥界的,云波夫人早已备好了房间,一张喜床,一应俱全的洗漱物件,侍女们将二人领入房内便退下了,窗外月色浓厚,冥界如同往日一般安静。
巫少廷坐在桌子的一侧,眼神不敢与慕禾相对,慕禾也并未开口,只是看着眼前的喜床,心中倒是生出一顿欣喜。
“你......你今日因为我被你母亲众目睽睽下打了一巴掌,还疼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切,慕禾眼神一亮,抬眼望向他:“无事,从前母亲的打骂和苛责也不少,也不差这一次,况且本身就是我......和姐姐的错。”
看着她如此这般,巫少廷那一份对美人的顾惜又涌上了心头,抬手第一次摸了摸慕禾的脸。
尽管他总是会想起秋水,但真真实实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慕禾,他也不能因为秋水的逃婚而将慕禾休了送回冥界,那今后慕禾要如何做人?魔界岂非是要与冥界为敌?
他思绪万千,两指在慕禾的脸上来回轻抚了许久,慕禾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样子,打断了他。
“今日你在这房中睡下吧,我回我的北苑,想必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不......不必了,既已回来,皆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