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六年夏六月,初九,小暑。
一处乡野庄园内,一群人或坐,或站,围在一座略显破旧的堂屋之中。随着盛夏的到来,人们的心情也浮躁许多,三五成群的说着近日之事。
许是人群太过吵闹,坐在左手位第一位的老人杵了一下手中的木杖。:“好啦,都给我安静!”
片刻之后,众人平静下来,只剩下厚重的呼吸之声。
“那么现在,族长先讲几句吧!”
坐在主位的中年人轻咳一声:“那好,我先说说县令的命令吧。昨日李县令派人送来了书信一封。”
说着,中年人向着人群中一位穿着朴素的男人点了点头,“是相贤送回来的,大致意思是县上准备扩充军队,需要我们家族出动家丁两百人。”
“两百人?”在坐的一位老人颇有愤慨之色“这县令心太黑了,我等小小家族,怎会有如此多的人力。”
“咳咳,相贤啊,你来说说县令大人的意思吧。”
名叫相贤的男人向前几步露出了身子:“族长,诸位家老,其实本次征兵,来是郡上的意思。上月太行部州的刺史苏大人不是起兵反对新皇吗,如今西方磨刀霍霍,本郡的情况着实堪忧。”
正说着,相贤扶了扶衣袖,“大家也知道,太行部州西有太行山脉,南有长江为界,北有嘉陵江倚靠。如此山水环绕,只有这嘉陵江长江交汇之处的小块平原,并不属于太行部州,反而成为了剑门部州的首府之地。我们汉中郡啊,依靠这片两江交汇,三地临岸的地理位置,不仅成为西南第一郡,也是制衡太行部州最关键的地方。”
“也正是如此,如今西方慌乱,不知有多少郡县跟着作乱,是以本郡太守未雨绸缪,已然开始大肆征兵了。而交给我们金城县的任务,便是征兵一千八,再加上本有的两百常备,组成两千轻兵,以供驱使。”
“那也不用光我们家就出两百家丁啊。”
一位年轻的族人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话虽如此,但大人有大人的计较。大人是这样给我说的,我家作为金城县县望之一,理当响应国家号召。”
“屁的响应!”
“他××的我们什么时候成为县望了。”
“屁的县望!”
“咳咳,咳咳!”
族长重重冷哼一声。“这希望,是可以有的。”
“哈哈,那是,族长说得对。”
“说得对。”
“嗯,对。”
“好了,相贤也说的差不多了。县里的意思是,城内的赵家出人三百,我郑家出人两百,三才乡的程家出人一百,五灵乡的黎家出人一百,豪山乡的梁家出人一百。如此一来,我们几大家族便出了八百人,再加上常备的两百人,便有一千人了。然后县内在百姓中征召一千人,对百姓的压力就要小一点。”
“族长,那我们几个家族凭什么交出这么多人啊。”
“问的好!”
族长哈哈大笑。
“县令大人给赵家许诺了两个君侯的职位,给我郑家许诺了一个军侯的职位,而其余三家,各有一个屯长的职位。这些职位,可是妥妥的可以记录在从军履历上的正值,而不是零时分派的虚职啊。”
“如此,县令大气!不过,,,赵家出三百人得了两个军侯,我家出两百人就得了一个军侯。感觉县令大人不太聪明啊。”
一位族人挠了挠头。
众人哈哈大笑。
在座的几位老人互相点了点头,一位老人说道:“如此一来,我族又有人可以当上八品军官。想来也是一个好事。”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族长顿了顿,“如今地方之上,渐渐混乱,乱世之中,有武力才能保证家族平安啊。如今朝廷帮我们训练军队,哪怕是出去两百人,只回来了一百人,我都满意了。”
“嗯。”
“嗯,这说的也对。”
“那么,就这样定了?”
“定了”
“定了!”
“那各家出多少人,稍后我和几位族老商量之后才给各家分说。”
“那,族长,谁来当这个军侯啊?”
族长笑了笑。
“当然是我族的少年英才,我儿子,郑泰了。”
“这。。。”一位老人有些疑惑,“泰儿服母丧已过,是应该出去建立功业。不过三年前朝廷已经为泰儿保留了议事郎的职位,那可是正七品的言官,妥妥的清流职位啊。你这,大材小用了。”
族长摇了摇头,“三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天下之内,四处都有藩王作乱,也不知道新皇帝能否坐稳。现如今的天京城,风云变幻,没人能够看清事态的发展。泰儿还小,我等也是屈居县内的小族。这天京啊,现在可不敢去啊。”
众人沉默,略有些赞同。
“那如此,散会。”
“夏风不觉秋几度,烈日漫漫盼凉风。”
庄园内的溪边小亭,郑泰和一少年举棋对弈,一位家丁站在少年的身后,殷勤的用扇子扇着风。
只见少年嘿嘿一笑,一子落下,好似数条小龙将郑泰的大龙围住。
“兄长,这局你输了!”
郑泰拿着棋子思考片刻,晒然一笑
“子桓,今日这手法可是不同往日啊,为兄一时片刻,竟然招架不住。”
“那是当然,前些日子,我可是专门向我朋友学了几招呢。”
“厉害!”
“兄长,愿赌服输,这副棋盘,可就归我了。”
“行行行。”郑泰忽然看见已然靠近的族长,连忙立身站起。“父亲来了,。”
“啊,父亲大人来了。”
族长望向略显憨厚的小子,“桓儿,自己先去玩吧,我和你兄长说些事。”
“是,父亲大人。”
说着,郑桓向着郑泰眨了一下眼睛,吆喝着家丁将棋盘收好,两人匆匆离去。
族长名曰郑斌,字伟德。正是郑泰,郑桓二人的父亲。
只见郑斌端正坐下,用手扇了扇凉风“族里把事说开了,大家伙同意让你做这个军侯。等下族中家老们休息片刻,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堂屋,将各家的出丁人数粉喷一下。”
“父亲,我也要去吗?”
“去吧,为父年纪也大了,你也可以帮我骚味做点事了。”
“如此,也好。”
“对了,泰儿。前些时日,你的恩师,猫耳郡的郡守费大人来信,让你再去跟他做事,你为什么不去。反而选择了一个小小的郡侯呢。”
“父亲。”郑泰侧头,望了望庭外的消息“在恩施坐下办事,确实轻松。但我始终感觉,差了点什么。可能是在郡守府内大多处理些文案,再给恩师提供些建言,这些事情,做久了便觉的繁琐吧。所以我想自己做主,单独做些事情出来,感受下不一样的道路。”
郑斌噗哧一笑:“你倒是说的好,不想当师爷,想当县太爷!”
郑泰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也行,看你自己吧。不过我可要告诉你,军法严厉,你当个小小的军侯,也是要听军司马的话啊。”
“这个您放心。本县县尉陈汉,是我好友之父。本次征兵,十有八九便是陈大人为本县军司马了。”
“这我就放心了。还有茶吗?我喝点,”
说着,郑斌端起郑桓留下的茶杯,一饮而尽。
“嘿,小子。老夫珍藏的洵阳毛尖,你们就是这样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