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阿娟喜孜孜过来道:“来,给你这个图谱,你的针法已经练得差不多了,用这个来学招式。”接来一看,是本图谱,里面画有各种招式,果然第一张便是第一招“春蚕食桑”,画有一个双手交叠,依稀便是一个穿针的动作,接着后面写有“变招”几个字,里面手法也是十分繁复,一眼看去就觉得难练。
阿娟道:“里面的图你能看懂不?”
谢无双知道这门功夫学得好坏全靠记背,记得越多越厉害,颇不对自己路数,只道:“看懂不难,难的是全部记住。”阿娟点点头,道:“只要勤学苦练,就一定能练成。”低头自练去了。
谢无双只得拾起图谱,耐着性子看了,刚看了第一招,已是连打两个哈欠,但阿娟在侧,只得勉力为之,又看了一会,只是犯困。耳边听到挥手抬肘之声,抬眼一看,正上阿娟闭目记忆招式,看她神色怡然,显是又记下了不少招式。
此时阿娟突然挣开眼睛,四目相接。谢无双见她晕上双颊,面庞上竟增加了一丝羞涩,心中砰然一动。阿娟急忙低下头去,手里拿着针线,忽地“啊”的一声,针尖刺破手指。
谢无双假装看着图谱记忆,斜眼向她偷瞄,只见阿娟将头沉下去,看到脸上莹然闪亮,一滴眼泪从脸上缓缓滑了下来。
谢无双见她伤心,心里不解。阿娟道:“谢无双,你知道我这么辛苦学这门武功是为什么?”
谢无双摇了摇头。阿娟低声道:“我的父亲被一个会武功的坏人害死了。”谢无双道:“那你是想报仇么?”阿娟用手拭去眼泪,昂然道:“对,就是要报仇。我武功还不行,等我练成了再去报仇。”谢无双道:“跟我一样,我的父亲也是被一个会武功的坏人给害死了。只不过他武功太高了,我再练多少年也打他不过。”阿娟“咦”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道:“那你还不快点起来练。”谢无双迫不得己,只得道:“我这就学。”但想到繁复难记的招式,也自头痛。
忽忽数十日已过,谢无双劳神苦形,颇以为苦,虽然学之无趣,但也勉力为之,每天练得头晕眼花之时,便斜眼偷瞧阿娟,见她孜孜不倦,练得累时,便闭目休息,过不多时,又听到刷刷声起,练得极为刻苦。
阿娟闲时也教他些武功,见他进度缓慢,不免手把手来教。起初之时,谢无双的手被她的那双小手轻摸,心中砰砰直跳。阿娟也是脸上发红,急忙将手缩回,让他自练。
两人朝夕相处,阿娟细心教导。谢无双虽然于这门武功进展缓慢,但脑中对阿娟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是过了一遍又一遍。
天气日渐转寒,每天晚上睡觉之时,身上盖着一层棉被,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那层被子早被卷得乱七八糟,冷风一吹,身上寒冷,又急忙扯在身上。
王清潇道:“怎么了?又想起阿娟了?”谢无双默然不语,竟被他看出心事。王清潇道:“没用的,她有重仇,她来这就是为了专心练武的,你还是好好学武功吧。”谢无双道:“你还说阿娟,你怎么不好好练?”王清潇道:“我实在是练不出来,这个武功实在太没趣了。”忽然声音提高道:“跟你说个高兴的,过几天就开鸿了,可以吃一顿好的。”
谢无双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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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趣,“唉”的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想着心事,耳边却传来鼾声。
这天阿娟喜孜孜道:“开鸿了!跟我来!”谢无双懵然跟她过来。
出了门来,只见门外路上三三两两的人抬着成箱的各式鸟羽,有雉尾、鹤尾、雕翎、鹰翎、孔雀翎、鹊翅,端的五彩斑斓,形制各异。
谢无双道:“这是开鸿?”身边一人道:“嗯,今天开鸿。”忽然眼前一亮,原来是一扇孔雀的羽毛送了上来,极是华美艳丽。
斜眼向阿娟望去,见她一直盯着各式鸟羽,从未离开,忽然向这边一看,正好四目交接,急忙低头躲了下去。谢无双耳朵一红,眼前是白天鹅绒抬了上来,极为典雅,过了两箱之后,随后是黑天鹅的羽毛,也是极尽富贵堂皇。谢无双看着成箱送来的羽毛,为之咋舌,心想这些羽毛虽然好看,但保暖也未必比得过自己身上棉衣。
过不多时,王清潇和熊惠玲说说笑笑走过来。王清潇道:“惠玲,今天晚上的‘开鸿宴’会什么鸟?”
熊惠玲莞尔一笑:“你不是不爱练这套武功么?怎么又问起这个了?”王清潇向着阿娟望了一眼,道:“我帮别人问的。”
熊惠玲道:“你还是关心关心晚上的开鸿宴有什么菜吧。”转过头来问阿娟:“开鸿过后的试招你练得怎么样了?”阿娟道:“勉强还能记住十五招,十六招还能大概记得,十七招之后,那就记不住了。”
熊惠玲笑道:“哪里会考到十七招那么多,最多也就考到十四、十五招,去年不是只练到十四招了么?”又看着谢无双道:“你练得怎么样?听说你们刚来的弟子也要练招,要是练得好的,也能头戴一枚银针。”
谢无双一凛:“还要考自己?”阿娟道:“别吓唬他了。”转头对谢无双道:“新弟子是自己上台跟师傅练招,你要是没什么信心就不用去。”谢无双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熊惠玲道:“看你这么害怕,一定是没好好练功。阿娟,明天你肯定没问题的。等你戴上第四枚针,你就能用羽毛了。你听说没有,用羽毛跟用蚕丝练得东西又很不相同。蚕丝软要用柔劲,羽毛硬要用刚劲。”
阿娟眼中充满期待兴奋之色,道:“这个师傅讲过,不过还没用过羽毛做衣服。”
王清潇对着谢无双道:“晚上有好吃的,你到时候多吃点。”眨眨眼睛转身离开。
谢无双、阿娟回到屋里,屋里已不养蚕了。谢无双练功无聊,斜眼望望阿娟,见她心无旁骛专心练功,也不好打扰,坐了一会,便无心再练,出门抬头望着屋外蓝天,心里突然想到“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回去捧出一本庄子来。这本《庄子》乃是吴黑白所送,一直珍而重之地带在身边,回到蚕房,随手翻开一页,见是“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慢慢读了下去,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沉浸其中。
头上忽然一疼,转头过去,原来是阿娟站在一旁,道:“不好好练功,在这看书。”谢无双心中一凛,怕她出言斥责,随即听到她道:“看得是什么书?能不能借我看看?”谢无双如释重负,递了过去。阿娟随手翻了一页,道:“看不懂,还给你,我接着练功了。”
谢无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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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便大大方方看起书来,读到心意相通之处,便会心而笑,欣喜莫名。
天色渐黑,王清潇推门直入,大声道:“快去吧,开鸿宴开始了。”阿娟神色一紧,道:“你们先去吧,我再练会。”
谢无双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闭目沉思,嘴唇微动,用心记忆其中招式,也佩服她这股韧劲,道:“我俩先去。”王清潇道:“阿娟,一起去吧,晚了菜就不好吃了。”阿娟闭目道:“你们先去,我再练会。”
谢无双神采飞扬,听说今晚开鸿宴上有许多好菜,自己武功没学出名堂,也只能君子食求一饱了,跟着他走了出来,道:“我们先去。”路上又遇了几人,都说说笑笑向开鸿宴的“蚕鸿堂”走去。
华堂之上张灯结彩,屋顶都挂起了红红的灯笼,一片喜庆气氛。门外挂有一联:丝从蚕出丝丝相连成锦绣,羽自鸿来羽羽互接著氅裘,正中鸿蚕厅三个大字,却是笔酣墨饱,与“鸿蚕院”的笔迹不同。
进了屋内,里面人头攒动,听到女子窃窃私议声,十几张大大的桌子分列两排,正中一块高台上摆满了各色羽毛。谢无双望之目眩,来到一张宽大桌子坐下,帮阿娟占了一个位置,又看到别桌有男有女,许多生面孔,不是鸿蚕院中人。
忽然掌声雷动,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上前去,原来是杭州城的富商,啰里啰嗦说了好长一会,终于下了台去。
这时一名女子款款走上高台,头上银针几近布满了半个头面。谢无双想数下银针数目,却为灯烛所晃,一时难以数清。
王清潇低声道:“她是帮主柳飞鸿,头上一共戴了十一枚银针。”谢无双道:“那她学到了多少招?”周冲儿道:“四十多招吧。”
柳飞鸿上台之后,先向台下鞠了一躬,便道:“多谢前来鸿蚕院的开鸿的各位,我鸿蚕院一定不辱使命,将这批珍贵羽毛做好。今天是开鸿的日子,今天的开鸿鸟是白天鹅,十天之后就要用这天鹅绒做出成衣来。请开鸿!”
一语说完,只见四名少女,人人手捧一个托盘,每盘当中存放十支白羽缓缓而出。那羽毛果然长短均等,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阿娟匆匆过来,坐在这桌的空位上,眼光望着那白色羽毛,久久不离,眼中流出艳羡之色。谢无双望着阿娟,对天鹅羽毛瞥了一眼,便瞧也不瞧。
柳飞鸿高声道:“我们鸿蚕院安身立命之本就是靠着鸿蚕两字,蚕字包括了我们‘千穿万缝手’的四十招,‘鸿’是包括另外四十招,两者交替进行。第一个‘蚕’字诀包括第一招到第十五招,从第十六招到第三十招就是鸿字诀,没有缝鸟羽的经验,是很难学出来的。每年我们都开鸿,用鸟羽来缝制衣衫,鸟羽十分珍贵,大家千万要小心,不要损毁。”
谢无双抬眼瞥见阿娟,见她专心一意,听得十分用心。
柳飞鸿道:“明天开始试招,凡是能达到四枚银针者,开始缝制鸟羽,正式学习第十六招。”
谢无双见阿娟平淡淡的脸上有一丝兴奋,又带有一丝紧张,正好她也瞥眼过来,四目相对,她脸上一红,赶紧转头过去。谢无双将眼光望向高台,心想这羽毛是怎么从天鹅身上取下来的?那天鹅会疼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