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王清潇从门外进来,道:“今天要跟着学武了,快起来。”谢无双道:“是学千穿万缝手么?”王清潇道:“那当然,这里只有这一种武功。”两人起身而出,跟着一名头带三枚银针的少女来到一间房子当中。
这间房子比养蚕的房子大了许多,里面黑压压坐了二十个少女,头上都带着银针,鸦雀无声。阿娟位在前列,安然坐在一张小方凳上。谢无双与王清潇坐在最后排。
一名女子缓步上来,发髻盘扎,头上银光闪闪。谢无双留心他头上银针,足有七枚之多。
这人坐在凳上,朗声道:“我叫何清香,这回养蚕大家辛苦,上次大家练的怎么样了?李小娟,先来试招。”
李小娟就是阿娟,缓步上来,两人各自跪在一张蒲团上。阿娟右手向左一挑,向她做了一个穿针引线的动作。这是鸿蚕院的礼敬招式,意思是说我学武只是为了缝补衣服,干些粗活,不敢与前辈一较短长,更不会以武伤人。
何清香微微点头,甚是满意,右手平推而出,随即回引,将阿娟右臂拢在肘中,左手向后拉了一拉,将她手臂拉手中,拉来之后,右手手指又轻轻捏了三捏,化成捏针之形,向她手臂打去。阿娟并不慌乱,右手轻轻一绕,手腕轻轻翻了几转,左手便即跟上,长长用力一挑,向她脸庞打出。
何清香目光微有赞许之意,身子不动,双手提到高处,向下一扯,将她双手格开。阿娟双手齐使,向左前方不断来回穿插,手法飞快。何清香趁势轻轻一带,双手自上而下,来回向她手上打去。阿娟急忙缩手,来回翻转,向她手腕轻轻抚去。
这个动作谢无双十分熟悉,每日给蚕加桑叶时,她便是这个手法,想不到她在这里用了出来,居然还是千穿万缝手中的一招。
两人初时拆招均是不假思索,熟极而流,打得飞快,越到后来,阿娟略感滞涩,手法上慢了许多,而何清香却依然熟极。两人又拆解数招。阿娟将头低了下去,心悦诚服。
何清香笑道:“不错不错,阿娟半年就能练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来人,拿银针来。”一名少女慢慢走了上来,手中拿了一个托盘。何清香从盘中取出一枚银针,将阿娟头发轻轻盘了下,用银针别上,与之前那两枚并列排在一起,一共三枚银针。阿娟喜孜孜地走下蒲团。
何清香道:“熊惠玲过来。”熊惠玲慢步过来,也坐在蒲团上与他比试。
谢无双在她们招式里,隐约看到一些养蚕的手法,又看到穿针引线的动作,觉得招式虽然繁复,但总还有迹可循。
两人比试完毕,何清香却没给熊惠玲头上插针。何清香又逐个叫人上去比试,比完之后,又给几人头上加针,忽然听她叫到“王清潇”。王清潇缓步上前,也坐在蒲团上,与她拆招。拆了不到三招,何清香便摇了摇头,道:“你先下去吧。”
何清香道:“我们鸿蚕院的武功不难,全在勤学苦练这四个字,你们每天练了多少功,织了多少衣服,我这可都是清清楚楚。干得越多,功夫也就越纯熟。谢无双,你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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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功夫不错,以后就由她来带你吧。”转身对阿娟道:“以后你来教他功夫。”谢无双见阿娟比自己还低一个半头,由她来教自己武功,微微惊愕。
何清香道:“大家继续练功,有不懂的再问我。这是最新的图谱,点到名字的人可以过来拿去习练。李小娟……”
谢无双回到蚕院。过不多久,阿娟也喜孜孜过来,手中拿了一个铜镜照着头发,看着头上银针,看了好久一会,终于将铜镜放在一旁,道:“我来教你我们鸿蚕院的武功。”
阿娟从身旁取出一支粗针来,又拿出一块白绢来,缓缓说道:“我们鸿蚕院以养蚕织布为业,创派祖师是名女子,祖师从养蚕织布中逐渐化出一种武功,就是‘千穿万缝手’。这门武功以织布的手法为根抵,每一招一式都依以针法依托,越是学到后面针法越是艰难繁复。
谢无双看了她手里的白绢,比给自己练习的粗布稍好,心道:“你用白绢练,我用这个灰布,练就练吧。”
阿娟道:“我们鸿蚕院的武功并不难练,只要能静下心来,安心织布,安心练武,肯定能练成。”语调与何清香如出一辙。
谢无双奇道:“那我练好了头上也带银针?”阿娟一怔,脸色一红道:“男子不带银针。”谢无双点点头,笑着道:“那还好,我头上要是盘了发髻,带上银针,那成什么样子。”
阿娟道:“织衣服有多种手法,我先从头教你用针法。双手捏针,用力要柔,过针要快,碰到布匹时,用力一下过去,你看着。”捏针上扬,一下透布而过。
阿娟又道:“千穿万缝手的武功全在于料敌机先,只要让我抢占先机,使出招来,敌人便不能逃出我的招式,那么取胜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谢无双奇道:“天下招式那么多,你能算得过来么?”阿娟正色道:“天下招式虽多,可正如这做布织衣一般,针针相扣,针针相连,一针接一针都有章法。我们的千穿万缝手也是一样,只要让我抢占先机,那么以后招招相扣,敌方每招都入我的筹划当中,那当然是我取胜了。”
谢无双皱眉道:“这么厉害?”阿娟道:“千穿万缝手的原理全‘在入我鹘’中四个字,如果能将招式和变招都能记下来的话,那可是天下无敌。”
谢无双将信将疑,道:“天下无敌?”阿娟笑道:“说是天下无敌,可又有谁能把全部的招式记得清清楚楚。创派祖师创了四十招及所有变化,后人续了四十多招,一般人学个十多招也就差不多了,能学到二十招以后就很不容易了。”
谢无双满脸疑惑,轻声道:“变招?”阿娟知他不懂,道:“这套武功每一招之后,敌方都有不同的应对,这时我们根据敌人的招式来回应,这个就是变招了,通过变招,才能将敌人引到第二招上去,敌人又再次应对,我们又用第二招的变招来把敌人引到第三招上去。如此循环往复,终能打败敌人,这正是‘千穿万缝手’武功的秘诀。”谢无双道:“那一招的变招有多少种?”
阿娟道:“少则二三种,多则四、五种。”谢无双微微咋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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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这些变招全都用脑子记下来?他用哪招,我用哪个变招,变招之后又有变招,如此种种,这得记多少?”阿娟笑道:“要是干记,肯定记不得,但创派祖师已将这一套武功融入缝衣织布当中了。从织布练起,越来越熟,日积月累,这套武功你也就越来越熟。”
谢无双道:“怪不得这个武功没什么男人练,那你学会了多少?”阿娟道:“我?第五招吧?可还有几个变招没有记熟。”谢无双道:“真的能把招式都记下来?要不我俩比比。”
阿娟脸上一红道:“除了跟我师傅比过之外,还没跟别人比过。”虽然犹豫,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谢无双道:“不比比怎么能知道这套武功到底怎么样?”
阿娟道:“我学了这套武功,也从没有跟别的武功比试过。这回就跟你比比。”谢无双道:“来!”摆个起势,便要出手。
阿娟道:“站着比?”谢无双道:“不能站着比?”阿娟道:“我没站着比过?”谢无双自知自己下盘功夫也未纯熟,练马步偷懒时多,下苦功时少,这倒也得其所好,道:“那就坐着比吧。”阿娟神色一松。谢无双拉过两个小凳,两人各自坐下。
谢无双道:“能比了吗?”阿娟点点头。谢无双陡然出手,一招“黑虎掏心”,直奔阿娟心口,不给她先出手的机会。
阿娟甚是讶异,应变亦速,上身不动,双手左右交叉,随即双手互相缠绕,登时将他手臂卡死。阿娟感到手臂一热,脸色一红,急忙缩手。
谢无双手臂得脱自由,见她随意便将在竹苇帮学得这半招“黑虎掏心”给破了,知道未可小觑,凝神细思,当下一招“平湖秋月”正在平推而出,却见阿娟已然出手,正是“千穿万缝手”的起势第一招“春蚕食桑。”
谢无双知她一招得手,占了先机,后面招式必将源源不断,见她左手稳稳挥出,动作不快,心中一喜,一招“鹞子入林”,挟劲而来。
阿娟不紧不慢,神色平和,右手轻轻一挥,将他手臂拦住。本来谢无双身为男子,比阿娟还大了两岁,又在竹苇帮练过一些强身的功夫,力气也比阿娟大得多,可这“千穿万缝手”历经多年传承,于对方出手时机、招式无不计算得明明白白,这一挡正好挡在他的曲池穴上,这招使不上力来。谢无双一击不中,见她瘦弱,也不着急,慢慢伸臂回来,急使出一招“平湖秋月”。
哪料手肘刚刚缩回,阿娟手腕顺势直上,左手向前一拉,右手顺势一接,便如织布投梭接梭一般,已将他的右臂紧紧锁住。谢无双左手急上,要将她手臂紧紧拉开。阿娟慢慢右手向下一拉,正是第二招“春雨潇潇”,招式轻柔之极。谢无双左手无法突进,右手又受制,当真束手无策。
只听到“啪、啪”两声,阿娟收臂出掌,出掌正中谢无双胸口,她随即脸色一红,收掌回来,轻声道:“我打疼你了吗?”谢无双怔了一下,道:“没有,不疼。”阿娟柔声道:“那就好。”随即脸有喜色,自己头一次与别人用另外的武功交手,竟然在三招之内获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