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天一这种先天脉络闭塞的情况,在人族也是常有出现,乃是幼儿在娘胎时,周遭天地灵气过于稀薄,导致脉络发育不全,徒具其形。所以,亦称作先天缺陷。而似王天一这种先天缺陷的例子,常在人族不入流的家族中出现。
这个,必须得提到人族一个潜规则了。由于灵根,换句话说就是修仙天赋,具有遗传性。即父母的境界越高,子女的灵根往往越好。这个一定意义上也是公平的,毕竟,只要每一代努力,终会慢慢提升整个家族的灵根。但人性往往是自私的,在人族长期以来的发展中,慢慢的,灵气充沛的地域便被实力强大的修仙家族占有,而不入流的家族则只能屈居在灵气稀薄之地。由于后者的后代灵根一般,这样虽说有违公平,但并不影响人族发展,所以各大宗门对于其下家族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每五百年的纪元交替之际。这个时候,天地灵源会重新轮回,未防止天选之子出现先天缺陷的情况,所有在纪元交替之际怀孕的母亲,都会被安排居住在该地域宗门建造的聚灵阵内。所以,每次纪元交替,便可看到“聚灵阵”中无比热闹的场景,这对于所有不入流的家族,都是一个跨越阶层,打破命运的机会,毕竟,虽说天选之子整个人族只会出现寥寥几人,但只要在聚灵阵中度过怀胎十月,自己的孩子必然会有发育完全的灵根。
例如,留仙当年就是在“无妄宗”建造的聚灵阵中出生的。
本纪元,即“灵武纪元”初,“留仙宗”当然也在自己所管理地域各处,建立了供孕妇居住的聚灵阵。只是王天一一族,乃是被自己家族本家驱逐,居住在无人居住的断灵山脉中,相当于脱离了人族,断灵山脉何其广袤,一个凡俗之人,依靠双腿,没有大半年的时间,决然走不出来。加之纪元交替,每五百年才有一次,村落里的人都是凡俗之人,最高者不过活至百岁,早就将此事淡忘。
大殿内是出奇的安静,众人皆是既带着惋惜,又有几分同情地望着小王天一,良久,大长老的一声长叹,打破了这种宁静。
人族,能够修仙的根本,便是体内的脉轮。脉轮闭塞,便无法引天地间的灵气入体,相当于断绝了修仙的可能。
“孩子,既然你和我宗有此缘分,我宗便护你一族,将你村落里的人从山里接出来好吗?”大长老忽地对小王天一说道。作为留仙宗的大长老,他自然不愿意宗主收了个无法修仙的徒弟。便开始了补救之法。
“好啊。”此时的小王天一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一族长期生活在深山之中,对于修仙之事知之甚少,听到能让村里的人走出深山,心下也是一喜。
“不过,你先天有着缺陷,此生无法修仙,留仙收你作徒弟一事,你就当做了梦,之后便将它忘了。待将你村落的人都接出来后,你便回到你父母身边,我宗给你们安排差事,保你们一生衣食无忧,从此不必担心妖族,可好?”大长老的这段话很长,他说的很慢,王天一虽然年幼,但是天生聪慧,“先天缺陷”,“无法修仙”“做了个梦”这几个字眼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加之大长老的表情严肃,那和蔼的目光,透露着七分惋惜,三分同情,他已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王天一不自主向后退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留仙,留仙的神情也是这般,只不过他的惋惜之情更甚,又看了看大殿内的众人,这些,无一不飘逸出尘,仙风道骨,从留仙带着他御空而行,乃至来到这梦幻般的仙宗,他幼小的心灵里,一颗励志修仙的种子已在不知不觉中萌发。
只是,美梦,竟破碎的如此之快。
“这是——命吗?”王天一喃喃说道。这句话,他曾听过村落里垂垂老矣的老人说过,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竟脱口说了出来。
大殿内的众人也没想到,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竟能说出这句哀默以至心死之话。
“什么是命,我辈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屈服于命运之下的,是没种的懦夫!”海川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他为人随和,平日又喜猎奇天材地宝,一副玩物丧志的模样,这番义愤填膺,发自心底对天道不公的抗争之句竟从他口里说了出来,众人皆是一惊。
“先天缺陷,若是以先天之宝补之,兴许能够弥补。”云嬅缓缓说道,她相貌极美,说起话来也是温婉动听,此时她的这句话,在王天一耳中,如同天籁。
先天之宝,就是天材地宝。如王天一这般身怀天轮,却脉络闭塞的例子,修仙界从未有之,加之从古至今静脉闭塞者,灵根都是差强人意,谁会用千年难出的先天之宝补之?
“掌门师弟,不知此次断灵山脉内,可有血凤木?”海川望着留仙问道。
留仙摇了摇头。
“血凤木乃是生机之最,相传非远古神兽凤凰一族的精血无法生养,据说,就算全身脉轮尽毁,也能靠此物恢复如初。”海川说道,看来,他并未死心。
“如此说来,若是我们将天儿的脉络尽数摧毁,再以此物护住心脉,便能使天轮重生。”弘战说道,显然,他也并不愿意就此放弃王天一。
但是此法过于凶险,脉轮也是生机之轮,不仅是体内灵气的运行通道,也是血气通路。若将其毁掉,全身血气无法运行,片刻间就会丧失生机。再说,谁能保证这个传送中的血凤木能够起死回生,毕竟,没有先例在前。
众人都是皱了皱眉,半响,无人说话。
忽地,留仙缓步走到小王天一跟前,蹲了下来,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天儿,你的师叔师伯们的话你应该听到了,这一切得看你自己选择,你既已拜我为师,哪怕有一丝机会,为师都不愿放弃,明白吗?”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年仅十岁的王天一来说,过于突然。反应稍慢些的成年人,怕是没个三五天消化不了,但是王天一天资聪颖,反应迅捷。大殿里的人定然不会骗他这个小屁孩。脉轮闭塞虽说出自大长老之口,也是第一次听说,但从小生活在妖族经常出没的断灵山脉的他,见识可是温室里的花朵能比的?
他心中早已隐隐感觉,自己的身体定然是有着些许缺陷?
“咚!”王天一跪在地上,对着留仙重重磕了个响头,“师父,我愿意,即便就此死了,也好过被妖兽欺侮一辈子。”他的语气异常坚定,众人皆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够说出来的。
“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儿。”留仙双手托起王天一,二人一齐站了起来。
“天儿,脱掉衣衫,让你的师叔师伯看看,我人族出了个年仅十岁的勇士。”留仙忽然说道,众人都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只见王天一脱掉身上的麻衣外衬,露出白皙稚嫩的上身,肩膀,背部,胸前,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疤,甚至有一道横跨胸腹的长约寸许深深的疤痕,不免让人联想到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危险,每一道疤痕都是这个年纪十岁的小孩死里逃生的痕迹。在场的都是修仙界赫赫有名之人,一眼便可看出这些伤疤都是妖兽所为。
“好孩子!”弘战不自禁说道。
早在断灵山脉留仙查看王天一身体的时候,便知晓了这些伤疤。身为一方宗主的他,怎的看不出王天一先天脉络闭塞?试想,一个孩子被妖兽残忍伤害,舍命反抗,谁人能够不会为此动容?这些伤疤彻底坚定了他收王天一为徒的决心。即便,后面的路很难。
“我听说‘离天宫’便供奉着一颗千年血凤木,若我们晓之以情,定能借之一用。”允执忽地说道。他口中虽说的是借,但要以此重塑王天一的天轮,定然是后面的用字。
“若是老宗主还在,借她们的血凤木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如今。”大长老忧虑道。
“听说‘离天宫’出了个天轮者,怕是血凤木便会为之所用。”五长老说道。
重塑血肉脉络只是血凤木最次的用法,木生火,对于御火闻名的“离天宫”来说,其无疑是提升修为的无上之选。
“‘离天宫’的天轮者比天儿还要小上两岁,应该不到用血凤木的时机,再说,天轮者配上这堪比圣物的血凤木,其未来必是其宗的宗主,到时候会请各大宗门前去观礼,至今我们也未收到消息。”允执说道。
“如此说来,现在前去抢夺,还来得及。”弘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众人皆是头冒冷汗,先不说留仙宗是否能打过离天宫,单就修仙界数万年来的和气来说,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弘战拍了拍脑门,说道:“大不了到时候断灵山脉的天材地宝,我们多分一些给‘离天宫’作为补偿就是了。”
众人还是觉得此言不行,摇了摇头。“离天宫”可是修仙界屹立数万年的庞然大物,岂是画个饼就能应付过去的。
“哈哈,掌门师弟,你说怎么办?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弘战干脆将话题甩到了留仙身上。他活了数千年,岂是个傻子?虽说他生性好战,有时鲁莽冲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反而,他是大殿内最能理解留仙的一位。他和留仙一样,心底极不愿意放弃王天一。他心中隐隐感觉到,留仙怕是在带着王天一回宗的路上,便已想到了办法。
“咳咳。”仿佛心思被看穿,留仙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与‘离天宫’新任大长老有着过命的交情,如果我去求她,应该大有机会。”不知怎的,说这话时留仙的一张老脸变得通红。
“你要去找她?”云嬅忽地抢道, 语气中颇有愤懑之意。众人也是难得看到这位娴静温婉的大美女发怒,颇觉有趣。
“师妹,为了天儿,这也是无奈之举。”留仙轻声安慰道。
“哼,你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干脆在那边当个末尾的客卿长老得了。”云嬅怒道。她这句话甚是无礼,留仙再怎么说,也是本宗之主。可是留仙不仅并未生气,反而一脸讨好之色。
大殿内的氛围忽地尴尬了起来,众人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掌门师兄,何时动身?”和事佬允执说道。
见到救星出现,留仙赶紧接了下去:“天儿一路劳累,歇息一晚,明日便即动身。”
“你怕是一刻也不耐要去见她吧。”看来,硝烟并未消散。
“宗主一路也劳累了,大伙就此散了吧,有事禀告老夫便是。”大长老打了圆场。
听闻此话,云嬅头也不回运起缩地成寸便消失在大殿中,独留她身旁的两个俏生生的女弟子在风中凌乱。还好身旁的玄清师伯十分友善,将她俩连同自己的两个弟子运起缩地成寸走了。再一会,刚才热闹的大殿,便只剩留仙,大长老,王天一,和留仙身旁的华服少年四人。
“宇儿,你带着你的师弟回屋休息,今日,他便和你睡在一起吧。”留仙对着华服少年说道。
“好的,师父。”少年答道,连忙小跑过来,拉着王天一的手,往殿后走去。
待二人走远,大长老缓步到留仙身旁,说道:“师弟,天儿脉络闭塞,为何全身血肉间灵气充沛,我细细查看,他全身血肉仿佛是灵气所铸一般。”
“这个孩子,天选之资,应是在于妖兽战斗中,无意间打开了武道的大门。”
大长老思索了片刻,说道:“为何不将他送往‘崆峒宗’?”
留仙并未立刻答话,只是看着大殿外出了神,过了良久,缓缓说道:“武道一途,早已没落,如今天下,也只有我留仙,才能作其护道者。”
大长老没有答话,看了看留仙,自己这个师弟不仅于修仙上惊才绝艳,闯下了赫赫名头,更是深谋远虑,意念深沉。或许,正如当初老宗主不遗余力培养他一般,他如今也会不遗余力的培养王天一。
“只愿人道日益昌盛,我们这些老骨头日后,莫愧对先祖。”说完,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