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值夜班的护士在那里抱着茶缸子说话，看她不叫也不喊，倒是挺高兴。
妇产科见的最多的就是女人生孩子，听到最多的就是生孩子的时候女人的叫喊声，虽然说听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是听见的时候还是挺烦躁的。
急急忙忙的手表也没拿，阿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怪累的。肚子就那么一会会儿不疼，随后就一会儿一会儿的疼，现在频率越来越高了，疼得有些厉害了，她有些坚持不住了，护士见状就走过来跟胡惠英一起扶住她：“进去躺着吧，平躺着，腿要弓起来，然后按我们说的深呼吸用力。”
阿茶不懂，人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疼，但是她能忍，没吭声。吭声也没用，肚子里揣了这么久要出来了，疼也是值得的。
“应该差不多了，看看宫口开了吗？”
开开的阿茶不知道，她只感觉越来越疼了，好像有一双手撕扯着自己，要把自己扯开一样。
等高青阳煮了饭，带着一壶热水骑着车子赶过来，她还没生，正是恼火的时候。
虽然已经尽力的克制了，但是仍旧会发出声音。
高青阳端着饭盒手都在发抖，进产房看着她满头的汗，忙不迭的拿了手绢去给擦。
护士问阿茶：“还能不能坚持吃两口？能坚持的话最好坚持吃一点，宫口还没完全开，孩子还看不见头。”
还有的熬。
阿茶点了点头：“能吃一点。”
几口面条，她吸了好几口气才咽下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疼的吃不下去了。
高青阳也不出去，就趴在床边上握着她的手帮她使劲，看着她难受高青阳脑子就有点发晕，恍恍惚惚的。
直到护士在那喊：“快了快了，加油，头出来了！”然后就有护士把高青阳往出赶：“出去吧，出去吧，现在用不到你了。”
高青阳跟个木头似的踉踉跄跄的被护士推出来，然后产房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阿茶压抑不住的叫唤声。
一直到外面天微亮，隔着门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大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里面有护士开门出来喊：“周阿茶的家属！”
高青阳有些发软的腿一下子立起来：“这里！”
“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呢？”
胡惠英忙不迭的把口袋递了过去，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问护士把东西接过去门砰的一声又被关起来了。
等门再开的时候，孩子已经包好了：“恭喜啊！是个男孩，五斤二两！”
胡惠英眼睛一亮，忙不迭的伸手接过来：“哎呀，看着肚子不大，娃儿还养的怪胖，这吃了半天她自个儿一点也没吸收，都长到娃儿身上去了。”
高青阳看见她把孩子接过去，伸手就推门往进走，边走边问医生：“大人咋样了？”没一点声音了，他心里更慌了。
“大人有点脱力，这会儿睡过去了。要帮忙给清理一下，让她稍微休息一下，缓过来了之后再准备出院，或者在医院里住上三天拆线之后再出院。”住院费并不高，但是多数家庭都舍不得，都是生下来缓口气就把人接回去了。
下身撕裂了缝了三针，别说回去，动一下都恼火的不得了。
阿茶觉得生孩子都没有缝针那时候那么恼火，简直要命了，疼得她都快岔气了。也还好，从半夜折腾到天亮，浑身一点劲都没有了，直接睡了过去，起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那么疼了。
高青阳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帮她擦了擦换了条裤子，下面用了毯子垫着，提前准备好的卫生纸垫了厚厚一层，然后抱上车子送去了住院部。
换地方阿茶都没醒，就是疼的时候哼哼了两声。
消停了一会，孩子就开始啊啊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人都没有意识，喂奶是不能的，起码得产妇缓一缓，护士让兑点温水喂。
高青阳提前准备的充分的很，奶瓶也有，给弄了一点点，奶嘴刚刚凑过去就被喰住，小嘴吧唧吧唧的开始吸起来。人得天性，当真是十分的强大。
胡惠英也道：“这长嘴天生就是个吃的，你看看，这才刚刚见，就知道吃喝了。”
说完问还守在床边看着阿茶的高青阳：“你给娃起名字了没有？”
“起了，小名叫平安，大名高怀谨。”
胡惠英没文化，好不好的她也不懂，反正听着比高青红家石头毛蛋好听顺耳就行了。随即就“平安平安”的叫着。
孩子喝完之后眼睛睁开了，那双眼睛跟阿茶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哪怕这会儿还不一定能看得见人，依旧叫人感觉着灵动的很。没一会儿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着了之后胡惠英就给放在了阿茶边上。
随后才跟高青阳讲：“我在这边看着，你忙你的去吧！”
高青阳没动：“我还忙啥呀？阿茶在医院里住着，你一个人哪行？”又要照看孩子又要照看大人。
“那你起码要去学校里跟人请个假吧？那还有一堆学生呢，难道你说不去就不去，人还以为你出了啥事情了呢！”
她要不说，高青阳真的会忘记请假这个事情了，虽然他老早就跟领导说了他爱人要生了，可能会耽搁，但是到跟前了假还是要请的。随即点了点头。
这会儿外面天已经亮了，县城里的人都起的早，他先去学校去请个假，起码的今天要耽搁一天了。然后再回去一趟给拿点东西过来。
半夜三更急急忙忙的，他也忘了给拿衣裳，围巾啥的也要有，这出院从医院到家还有一段距离，不能让风吹着。
请假倒是好请，学校里的老师都起来的早，他过去已经有人起来恭喜了他一番就放他回去了。
结果，刚刚到家前面，老远就看见门口有一团东西在那里，再往进走一点就能看见是一团破布，破布里面裹着东西。孩子
孩子在哭，但是声音小的比小奶猫好不到哪去，要走到跟前才能听见那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左右看了看，也没见有人走动，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啥时候丢到他们家门口的。皱巴巴的一点大的脸，外面就包了一层布，这会儿早晚已经冷了，冷的露在外面的地方都发青了。
看样子也是刚刚生下来没多久，而且条件应该不会太好，因为孩子连个像样的毯子都没有也没给穿衣裳，那布都是旧衣裳撕开的，上面补丁摞着补丁，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
阿茶这一觉睡的时间有些长，到后面实在是不舒坦，翻个身身下的伤口扯的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生了。转脸就看见在边上包好睡的正香的孩子。
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皱巴巴，平安五斤二两，算是比较胖的了，脸还算是比较饱满，但是也还是微微发红，上面有一层凑的很近才能看见的白色的小绒毛。穿着她早早给做的秋衣，带着小帽子，在毯子里面捏着小拳头抿着嘴睡得正香。
阿茶不敢动，上半身轻轻转了一下，伸手轻轻的去碰了一下小家伙的脸，又摸了摸他捏起来的小拳头。
病房里没人，外面倒是热闹的很，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有点尿意，想起来，喊了一声：“青阳！”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高青阳推门进来。
“醒了！”
阿茶点了点头，想起身，还没怎么大动弹就撕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高青阳伸手扶住她：“别动，躺着就好。”
“躺着背疼。”
“疼也得躺着，不躺着会更疼，那儿缝了好几针。”
阿茶愣了一下，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感觉更疼了。
“我想上厕所。”缝针愣了怎么上，想着她头皮都麻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憋一会儿。
既然是这样，高青阳只能扶了她起身下地，从床底下扯了个痰盂出来。
阿茶：——她长这么大就没用过尿盆子，现在这是活回去了？
难为情是有一点，但是比起迈时候的疼，这点难为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抓着高青阳的手上了个厕所，阿茶只觉得是去刀尖上滚了一圈，浑身都是汗。一直到床上躺下她才缓过来，然后一伸腿，脚底下有了动静。
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声传来。
阿茶愣了一下，转脸看着身边睡的正香的平安，然后又看了看高青阳，一头雾水。
“我其实是生了两个？”
高青阳趴在床另一头拍了拍，哭声很快停止了。听见阿茶的话哭笑不得：“一个，就平安一个。”
等着孩子睡着他才坐下来跟阿茶讲：“那会儿你生了之后就睡了，我回去请假给你拿衣裳，刚刚走到大门就看见门口丢了一团烂布，我以为是谁丢的垃圾，结果走近一看，是一大块破布里面抱了个孩子。”
“啊！”阿茶惊了一下：“丢我们院子门口的？”
高青阳嗯了一声叹了口气：“看着瘦巴巴的一点点大，才三斤多，是个女娃，应该刚生下来不久。我也不知道咋弄，去了公安局报案，但是人家也说了，这种事情报案也起不了啥作用。因为没人看到到底是谁啥时候丢到我们家门口的，找也不容易找，也不可能是附近的，附近的不敢把孩子丢这么近。
十有八九是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生了女娃不想要，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太小了我就先带到医院里来，给了点热水喝了，找医生过来给看了一下。
其他没啥大毛病，就是单薄的很。”
“那现在怎么办？”
这又不是小猫小狗，这是一条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