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阳历元月二十四过年,所以即便是晓得高青阳他们年前要回来,家里也没办法等他们回来再杀猪,毕竟他们到底那哪一天到家也没个准头。要是太晚,肉熏不好没法存放就麻烦了。
杀了猪,除了心肺猪脑壳这些实在不能放的东西没办法先炖了吃了,其余的一概没动。
眼看都进了腊月二十,一天盼一天的依旧没动静,胡惠英就有些着急了:“这到底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呢?说的过了阳历年就毕业了,这咋到这时候还没动静呢?”
一回两回的念叨,高明远也被她感染的焦虑起来。
“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也有可能回来了,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县城了。但是这回来不是回来过年的,首要的还是要根据安排,得先把工作的事情弄稳当不是?”
他琢磨着要是过了二十六再不回来他就去县城看看,县城那边没人他就发个电报过去。对了,青峰他们公安局有电话了,实在不行就去 麻烦青峰一回给打个电话去。上回回来不是给留了个号码?
这边念叨着儿子儿媳妇,那边刘淑芳那高亢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随即就听见月亮的哭声。
高明远皱巴着眉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胡惠英连看都没看:“这是一天到晚张嘴就来吵上瘾了。就觉得青峰他媳妇是个闷葫芦不开口好欺负。这生男生女又不是说想咋样就咋样的,把她一天到晚蹦跶的。”男娃女娃不都是自己的孙孙,这还年轻呢,一个两个没有,继续再生就行了。只要身体没有问题有啥好不满意的。
她这不是一个都还没有呢?他们家这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添一口人哦!
阿茶跟高青阳是下午一点才坐上的回公社的车。
等到队上的时候,天已经迷糊糊的快黑了。
冬天天冷,一到下午太阳落山之后,山风就开始簌簌的刮。这时候就没有人出来溜达,都在家里蹲在灶房里面围着火烤。在外面的也就是一群皮孩子,在麦场那边的麦草垛子中间你追我赶的,闹腾的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阿茶的错觉,一到队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个泥土的味道和田里面麦苗的味道混杂在一处,只觉得好闻的不得了。
刚刚上了院子就听见灶房里传来的说话的声音,高青阳喊了一声:“娘,我们回来啦!”
胡惠英听见声音一下子就站起身就往外走,声音里面满是惊喜:“哎呦,咋这个时候呀?赶紧的赶紧的,可算是回来了!”
说话间,伸手去接阿茶身上背着的口袋。
阿茶把肩膀上的背包给她,喊了一声:“娘!”又喊了高明远一声:“爹!”
“唉,唉,赶紧进屋去。走的热乎乎的,不要站在外面吹寒风,去屋里坐,火坑里面火大着呢!”
阿茶应了一声就顺门进了灶房,招呼了李秋兰和高德发:“婆婆,爷爷,身体还好吧?”
“好,好着呢。哎呦,可算回来了。你娘这一天到晚的惦记,回来了,她心里就踏实了。”
不止胡惠英心里踏实,他们也都踏实。
说着,老两口打量着阿茶,这一晃几年没回来了应该是变样了,但是屋里没有灯,就火坑里面那点火光,一把年纪了,那点眼神也不是多好了,也打量不出个啥名堂来。
“啥时间到的呀?”问话的是老太太
阿茶在边上坐下来道:“前两天到县城的,还有一些行李是提前邮回来的,没到,所以等了两天。'
说着话,高明远和高青阳也进了屋坐下来。
这下一下子就整整齐齐的了。
高明远问:“那工作的事情安排好了没有?”这是家里人最关心的事情,一时间,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身上。
阿茶道:“安排好了,过了年就去交接,就正式工作了。”
“哎呀,那不是能在家里多呆几天呢?”说这话的是胡惠英。阿茶可是几年没回来了,就高青阳每年回来一回也是来去匆匆。
“是的,我这几年都没回来,就想在家里多呆几天。参加工作之后就没这么宽裕的时间了。”
高明远插了一句:“岗位都在哪里呀?”
这回是高青阳回答的:“我在县一中那边,具体怎么安排的还要等过完年之后去了再说。阿茶在邮电局那边,初六要过去正式交接。”
“邮电局?该不会是骑着自行车到处给送信的那种活吧?”这是这边的人对邮电局里面的工作最基础也是最深刻的印象了。
阿茶笑道:“不是的,我不送信。”
高青阳调侃她:“她进去是当领导的,坐办公室的那种,送什么信。”
“当领导啊!”一家老少眼睛都是一亮:“啥职位?”
阿茶用胳膊肘捣了高青阳一下还是没能关注他要说话的嘴:“储蓄所所长。”说完,腿被掐了一下,干脆暗搓搓的把阿茶的手抓住。
没人注意他们俩的小动作,注意力都在他们俩说的话上面:“哎呦,厉害了阿茶,一把手呀!”
高明远笑话胡惠英:“你还知道那是一把手。”
“说的这话,我又不是憨子。那储蓄所的所长,那不是一把手了是啥?就跟那公安局的局长,县政府的县长,带个机关单位的名字,带个长,那都是了不得的职位。”
“还能这样理解,你可真行!”
“管我咋理解呢,能理解就行了。”
老太太问阿茶:“这算是当官了吧?”
阿茶笑道:“也不算当官,就是一份工作。”
胡惠英嘿了一声:"这怎么不算当官?那所长要管邮电局那么多号人呢!”
“哎呀!”老太太一拍大腿:“阿茶你可厉害了,不得了,我们家这真的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当官的。”高明远这个大队书记她有点看不上眼了,在她眼里那就是个跑腿的。
阿茶被她整的怪不好意思的,高明远咳嗽了一声:“这是咱们自己家,闲话咋说都行,回头在旁人面前可不能这样说。”
老太太不以为然:“那有啥不能说的,他们年轻人出息了我们脸上有光,说了也不犯法。”她是打算明天天气好了窜门子就要跟人家显摆一下,他们家两个现在都是有出息的人了。
高明远道:“有光没光的咱们自己晓得就行,没必要到外面去炫耀。他们现在要在城里面工作,不管是啥岗位那跟以前都不一样,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咱们当长辈的不能飘,得稳着点。”这话就是说给老太太和胡惠英听的,这婆媳二人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喜欢炫耀,尤其喜欢炫耀高青阳。恨不得叫所有人都晓得他们家的娃儿比任何人都有出息。
真的没必要!
人跟人就是这么回事。你过不好他们不会帮你,之后笑话你是个棒槌莫作用。过好了,炫耀一番别人只会羡慕嫉妒,甚至会想着看看能不能占点便宜,然后背后地说你是个烧了(liao)子。
高德发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嗯了一声道:“说的是,不管咋说娃儿出息了这是好事,我们也帮不了啥忙,不添乱,稳着点就行。”
说完,胡惠英又哎呀一声:“你看我,这光坐在这里说闲话了,两人肯定还没吃,得给弄点饭吃。”
阿茶也不客气,是饿了。就怕晕车,所以早上吃了饭上车之前就再没敢吃东西。
“我给你搭手。”
“哎呀,你坐那里你坐那里好好烤烤,就两个人的饭,一瓢水。架把火一会儿就起来了。”说完又问阿茶:“你想吃点啥呀?”
阿茶道:“都这会儿了,吃了饭也就睡了,啥都行。烧点菜汤喝也行,那个方便。'
“能行能行!”那肯定不能是烧点菜汤就随便应付过去了。几年都没吃过家里一顿饭了,就是这回回来,看着能呆些天,但是年前年后的一算,也没有好长时间。
胡惠英点了火,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然后拿着煤油灯去了外头,回头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鸡蛋。
搪瓷碗里面还弄了一勺白面。
家里是有些时候没吃细粮了,胡惠英舍不得。但是娃儿媳妇一回来舍不得也舍得了。
等水开,把鸡蛋打下去,面也调好了。用筷子在碗边上压着面浆往锅里滴,滴出来一条一条的跟小鱼一样的面鱼,然后用筷子在罐子里戳了一点猪油出来化在锅里,再加上点盐和葱,放了一点白菜叶子,浓香四溢的面鱼汤就煮好了。
“赶紧的,趁热吃一点。暖暖和和的再烫个脚就能去睡了,我去给你们收拾屋。”
她提前就把被子晒了又晒的,铺的盖的都是洗过的,只不过是包起来的,这会要重新铺。
棕垫子给送到县城去了,家里面在床上就重新铺了草,也是新的,见过几个大太阳,睡起来也不会太硌人。
等阿茶跟高青阳吃完饭,胡惠英已经把屋里给收拾好了。
高青阳跟高明远说起了那边院子里的事情:“娘也跟你去了的吧?我看灶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是重新又刷过一遍。”
高明远嗯了一声:“她跟我一块去的,这会儿又不忙。关键是想着你们回来肯定就得吃喝,啥都得要,所以去公社那边麻烦人家车把式专门跑了一趟,能带的都带了一点过去。院子里的菜看见了没有?哎,我老早就种上,这会儿回来你们吃着正好。”
“看见了,长的好的很。只不过要到年后才能过去,昨天下午,阿茶让我扯了一些给青峰哥送过去了。”
“你们上他那去了?”
“去了,回来了肯定要看一眼的。离得也近,走动也方便。'
“没说他过年回来不回来?”
“过年应该会回来吧,如果不值班的话,肯定要回来的。”
说完看了高明远一眼,高明远倒是再没说别的什么。主要是这才刚刚回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高明远也不想提隔壁的糟心事来败坏大家的额心情。
回头洗漱了往屋里走的时候,高青阳往隔壁屋里瞅了一眼,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一点光亮都没有。应该是都睡了。虽然说这边大部分人大部分时候睡的都早,但是冬天的时候还是想烤烤火,暖和暖和再进被窝。他幺大他们这也不晓得是啥情况,天才刚刚黑就熄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