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刚刚上演的大戏外人并不知道。
这会儿烈日炎炎，人昏昏欲睡。早上起的早，胡惠英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盹。阿茶喊了她一声：“娘，娘！”
“嗯？”打瞌睡的人被惊醒一下子坐正了身体。
“去屋里睡吧，靠在那打盹睡睡不舒坦。”
胡惠英哦了一声，打了给呵欠问她：“这会儿正热着，要不要也进屋去眯一会儿？”
阿茶道：“我不困，你困了你去眯一会，我看会儿书。”
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要晚上睡好，第二天一天都很精神。除非某些人不自觉瞎胡闹。
胡惠英进屋了，李秀兰又从屋里出来了。
“你爷爷他们去城里也不晓得啥情况，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阿茶道：“要没啥大问题的话，傍晚的时候应该就回来了。”
那要是今天不回来，十八九问题还比较严重，可能需要住院。这话她暂时不会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
李秀兰叹了口气，她虽然整天吵吵高德发，但毕竟是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不做针线也不进屋去睡午觉，就坐在堂屋门墩上靠在那里，浑浊的见风就会流泪的眼睛看着不远处，也不知道在想啥。
阿茶进屋把带回来的书拿出来，坐在门墩上刚翻了没几页就听见高青茂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院子下面的路上传过来。
老太太那番话对高明成来说还是有点作用，一个男人，一个当爹的，不管自己本身是啥样，都希望自己的后代能比自己有出息，能振兴门楣能扬眉吐气。
偏偏遇上了高青茂这么个熊孩子，比当年的周正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及。
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很难看到他人影。
一跑就是一中午，见不到人影。再看看对面的小白菜，跑过来在那写字，不管写的咋养，起码态度在那了。人跟人就是禁不住对比，一对比起来有人就跟那狗屎一样。
说起来真的是日子好过饭吃太饱了。那没人管的，一个比一个懂事。这有人管的饿，越管越不直。
刘淑芳气的要死，抱着月亮在那骂道：“我这是上辈子杀人了，不然咋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多大的人了？整天瞎胡跑，你青阳哥跟你嫂子回来了你都不晓得问问，问问看人家城里到底是个啥样？”
对着高明成高青茂还是有点怕的，但是对着她完全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边哭边回嘴：“我干啥要问城里是啥样的？我在这好好的，城里啥样跟我有啥关系？”
高明成被他差点气死，抬手就又是两棍子，打的高青茂嗷的一声蹦的老高，怒骂道：“老子咋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你那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啥玩意，装的都是水是吧？老子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给你吃太饱了，没让你受罪是我的错，叫你长这么大都不晓得那馍馍是用面做的。”
夏天的时候，身上光溜溜的，那竹棍子抽起来实在巴适的很，一棍子下去身上瞬间就肿起来一条。
高青茂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被狠收拾，吓的直打哆嗦。
老太太也心疼小孙子，但是她也知道不下狠功夫收拾真的不行，在那坐着坐着，站起来又坐回去。
哪知道高青茂机灵的很，看见她跟阿茶在门口坐着，拔腿就往她面前跑。
炸弹似的冲到老太太面前，伸手一把拽住他婆婆边哭边喊：“救命啦，我爹要打死我。你还管不管你幺儿，打死人是要劳改的。”
阿茶看他挨打本来挺不是滋味的，但是听见他说的话又想笑：“你还知道打死人要劳改，还不错嘛！”
高青茂吸溜着鼻子，吹了个鼻涕泡泡出来。
然后警惕的看着站在不远处拿着棍子的高明成。
高明成那张被晒得黑红的脸这会儿因为表情的缘故更加的黑，看着高青茂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一样。
“小畜生，我跟你讲，以后吃完饭要不你就去带月亮，要不你就去洗碗刷锅。你要吃完饭再碗一推就，跑了你就不要回来，敢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顿两碗饭，一口不少你的，一天两顿饭少一顿都不行。老子把你养这么大，连个洗碗扫地的作用都没有，要你干啥？啥都不会干，瞎糟蹋粮食干啥？”
高青茂眯着眼睛嘴巴一张，使劲的在那哭嚎，震的人脑子发晕。阿茶恨不得伸手去把他那个嘴给捂上。
刚挨打的时候哭的都没这么攒劲，这会儿有人在跟前来劲儿了，简直就是有恃无恐。
这孩子真的是欠收拾。
高明成被他油盐不进的倔驴样子气的三两步到跟前来伸手去拽他，他吓得忙不迭的就往老太太身后躲。
李秀兰忙不迭地把人喊住：“行了行了，打两下知道疼就行，打过了还是得给讲道理，光打有啥用？他这脑壳里边有水，你不给放出去，不给讲讲道理，你就打死了也就那么回事。”
阿茶也道：“幺大你消消气，不听话了不打是不行，但是光打也不起作用，该讲道理的还是要跟他讲的。不管咋说，那都是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你们自己的娃，总归都是盼着他好的。”
说完，伸手扯个板凳给他：“坐下消消气，你看这太阳大的晒得跟啥一样。”
说完，又进屋把热水壶拿出来，拿了两个茶缸子给倒了水晾着。
高明成缓了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跟高青茂重新讲话：“哭够了没？哭够了就出来找个地方坐下，听老子好好跟你讲，要没哭够我就继续打，打到你哭都哭不出来为止。”
高青茂要真的是那种听话的娃还需要这样被他整？根本都跟听不见他说话一样扯着嗓子嚎，闭着眼睛看都不带看他一眼，反正这会儿有人挡在前面护着他，他根本就怕的。
高明成一头站起来，一脚就跨进门槛，直接把他从李秀兰身后给拖了出来。
声音戛然而止，高青茂惊恐的看着他爹，就那么四脚朝天的撅着屁股被拽出去，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高明成直接把人拖出去往地上一摔：“越整越上劲了是吧？高青茂我跟你讲，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你别以为回来了，你婆婆在家里，你嫂子也在家，有人护着。我跟你讲，我要收拾你谁护着也没用！”
高青茂吸了吸鼻子不停的抽泣，坐在地上看着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以前他天天往河坝里跑都没事，今天跑河坝里咋就被揪回来还要挨打了？
高明成问他：“还有两个月不到，九月一开学，去不去学校？”
“这，这不还没到，没到九月一吗？”
“老子问你九月一去不去？你哪来这么多屁话？”
“去，”他敢说不去？
“行，高青茂，你也算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别人想念书念不了，你这是让你念书打着都不去。既然你点头说要去了，说话要算话，到跟前要再给老子出幺蛾子就真的不管你了，你该上哪上哪去。不管你吃也不管你喝也不管你住，这家里没你地方。”
上个学而已，就这么严重了？
高青茂嘴巴瘪的，都快到耳朵根上了。
高明成看见跟没看见一样样，继续叨叨：“你看看你给青阳哥跟你你阿茶姐姐，人家就是从小会念书，喜欢念书，考取了高中，到县城去当了工人。有了正式工作不用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一样吃有喝。”
“就这人家都还发奋图强，又考上了大学。现在是大学生，去更远的地。以后毕业了有更好的工作，能挣更多的钱。老子一天到晚的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好过，你以为是为了我跟你娘，我们想占你便宜，想以后沾你光？”
高青茂低着头瘪着嘴，鼻子里西西呼呼的在那里抽泣。
阿茶怀疑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是她不能说。
等高明成训话训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我跟你青阳哥都在家里呢，以前我们上学的书也有，你要愿意认字的话晌午天得闲了就过来，不管是我还是你哥都会教你的。”
“我跟你说啊，你这会儿先学一点，等到到了开学之后别人拿着书本还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时候你都懂了，你想想你多厉害。”
“不管啥事都得干好是不是？就跟你早上去山里捡菌子似的，你们一群人，你是不是想着捡的一定要比别人多一些？扯猪草的时候，你是不是想着要扯的快一些早点吧背篓给扯满？”
“学习也是一个道理，笨鸟先飞嘛！咱们平时呢，一点一点先学着，悄悄的让他们都不知道，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咱们什么都会了，让他们羡慕多好？也不止是学习，还有帮爹娘干点啥，这也不是大人指望你干啥，也是要学习。洗衣裳，煮饭，洗碗打扫卫生，这都要学，没有哪个人天生都会。现在光想着玩，家里大人啥都干2好了，哪天你爹你娘跟你婆婆爷爷一样老了干不动了你咋整？你啥都不会，自己都养不活咋去照顾他们？”
高青茂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反正继续在那呲溜呲溜的吸着鼻子。
阿茶就讲了这么几句再没有开口。
高明成接过话继续提要求：“以后吃了饭就这到这边来找你哥哥和阿茶姐，不然你就在家里帮你嫂子带月亮。你这个当叔叔的还是长辈呢，一点长辈样都没有。”
说完问高青茂：“听见了没有？”
高青茂哼哼，不看他也不吭声，一脸的不服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