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成道：“我晓得了，等一下我就去河坝去找他，给弄回来。”
说完问老太太 ：“爹跟大哥大清早的，还有青阳他们仨去哪了？”
“去哪？还能去哪？你爹那个毛病越来越严重，一晚上都在起夜，还往床上撒，身上床上都是那个味。遭人嫌弃不说了，老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青阳给弄县医院去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啥毛病。大队里拿了两回药，吃了一点作用都没有。”
说完少不得就要说高明成两句：“说起来你跟你大哥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连一个年轻人的魄力都没有。这病了这么长时间了，这看那看的，没有一个想起来提起来去给检查一下，到最后还得依靠孙子。”
高明成不以为然的开口道：“管他靠哪一个，有个能靠住不就行了？孙子不也是儿子生的？青阳那是去了大城市里的大学生，见过世面的。你指靠我，我连镇上都没去过，还能想到县里？”
老太太跑去隔壁门上那么大声，这边听得清清楚楚的。
胡惠英在那直瘪嘴：“真会操心，关键的问题是操心人家领情吗？”
阿茶倒是没在意，对于她来说，都是高青阳家里的人，教认字也都是顺手的事情，一个两个都无所谓，只要愿意学就行。
家里有她跟高青阳以前用过的本子，她找了两本出来，有背面是空着的，还能再用。
又找了一只半截的铅笔削好，拿出来之后找了板凳，让小白菜坐下，先教她阿拉伯数字。1到10统一教着她认了几遍，然后从1和2开始教她，边写边念。
小白菜拿着笔当筷子，阿茶教了她握笔的方法，她怎么也没法习惯，阿茶就捏着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两行。
哪怕是夏天，那只手依旧裂的不像样子，上面到处都是伤疤，指甲盖四周全是纤皮，翘的多高。
她跟高青茂一年的，比高青茂就大了不多几天，却瘦弱的好像少了几岁一样。乖巧又听话，只要接触了，很容易让人喜欢上。
阿茶教她写，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十分的僵硬不习惯，但是能看出来她在努力的听话模仿，努力的克制自己的不习惯。
阿茶耐心的安抚她：“对，就这样，坐正就行，不要紧张，也不用刻意的挺多直。今天学的数字最简单，我们写端正，大小一样就行了。回头回去你还能问一下你哥哥，他也是上过学的，这个数字他也是会的。让他再教教你。”
小白菜嗯了一声，两只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手底下的本子。起初紧张的都出汗了，像是在干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一样。阿茶时不时的跟她说几句话，再鼓励一下，到后面渐渐放松，状态倒是好很多了。
一坐就是一个多钟头。
就能坐得住这一点，已经相当的可以了。
按着阿茶拉着她的手教着的两行和给她起的头，写满了整整两页。
阿茶又带着她把从1到10的数字再念了念，然后拿了张纸给她单独写下来，让她回去自己多读一读记一记。
对于认字写字这个事，小白菜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所以就格外的认真。两页纸，从前到后，尽管是最简单的数字，也能看出来她的进步，越写越流畅越写越匀称。
“小白菜真厉害。今天回去有时间可以拿着棍子在地上再练一练，然后再读一读。明天过来我就要考考你还能不能认得。明天我们就要学3和4，学着写新的数字。”
小白菜咧嘴在那笑：“我回去肯定会好好练的。”说完，蹦蹦跳跳的跑了。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哪怕没得吃没得喝，只要肚子不是那么饿，只要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就高兴的不得了。
阿茶坐在堂屋门口，看着她从院子里下去忍不住开口跟胡惠英讲：“我看见她就想到我那会儿。
但是真要说起来，我比她幸运多了。我除了我爷爷还有高青阳，他什么都一点一点的教我照顾我。小白菜却没有，有娘还不如没有。有个哥哥，自己都还顾不住自己，能给她一口吃的没让她饿死已经是万幸，想想她能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胡惠英叹了口气：“唉，一个人一个人的命，这没办法。人活一辈子，细想就是为了个吃穿，为了温饱忙忙碌碌的，一点一点的往自己面前耙，有哪个不可怜呢？”
小白菜开心的从田坎上飞奔下去，窜过小河沟到自家院子口上，看见檐坎上坐着的人脚步子一个急刹车。怯生生的喊了周正全一声：“哥哥，我回来了！”随即又飞快的看了陈春芳和石开山一眼，收回目光之后在周正全跟石珍珍身上游离。
家里气氛一直不好，她早就习惯了，但是她敏锐的察觉到，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加糟糕。
周正全应了一声，喊她：“过来！”
小白菜应了一声乖乖走过去蹲在他边上。
周正全站起来看着陈春芳和石开山：“随便你们咋折腾打啥主意都行，就是别把主意打到我跟小白菜头上。我说过了，我不找对象不结婚。我想积点德到老了死的利索点，所以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再叫我晓得你们把啥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带着小白菜出去讨口要饭也不可能再留在这个屋里的。”说完，目光从石珍珍身上扫过，面无表情的挪开，喊了小白菜：“走了，我们去河沟里洗衣裳。”
说着，拉着她进屋，把吃了饭才给小白菜换下来的衣裳丢篮子里提出来，然后跟陈春芳道：“我已经跟队上申请了，分家，今年年底之前必须分家。你不要跟我说啥养老不养老的话，我没说不跟你养老，养也得等你老了不能动弹了再说。”
陈春芳一下子站起来：“你放屁！你分家，你分哪个得家？这家里一根草都是老娘自己的。”
周正全满不在乎：“那也行，我们同队上的干部说清楚，我一根草都不要你的，我带她去外面住草垛子搭窝棚，有手有脚的总饿不死，饿死了那说明该死了。”
说完，带着小白菜就走了。
他这个家就跟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刻是轻松的，没有一刻能喘过气。分家的心从他不大的时候就有了，一天吵吵闹闹纠缠不清。
他今年已经二十二了，是大人了，不管咋样都能分出去了。
原本还没有这么坚定，在他晓得他娘跟石开山商量着把他跟石珍珍凑一堆的时候就坚定的牢不可破了。
现在他看着家里每一个人，包括石珍珍都觉得恶心。
虽然他们俩不是一个爹娘生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他是拿石珍珍当妹妹看的。
当年她过来的时候那么可怜，加上人看着也心善，能帮他照看一下小白菜，所以他们相处的还算是和谐。就是没想到到这个时候，石开山想留她在家传宗接代，最后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想把他们凑一起，老配老少配少。
最出奇的是他娘竟然同意了，石珍珍虽然没同意但是也没反对。
他们把自己当啥了？
他们一大家子这些年在队上闹的笑话还不够？还要叫人笑话吗？他一辈子还不晓得能活几十年，要一辈子都被人耻笑抬不起头吗？
到了河边常洗衣裳的石头跟前坐下来。
他把衣裳打湿都丢给了小白菜：“以后要习惯自己洗衣裳，自己洗脸晓得不？不能啥都指望珍珍姐姐晓得不？”
小白菜不晓得，不过还是点点头，先记着吧。
“今天去对门，阿茶姐姐给你教了啥？”
小白菜一下子就活泛起来：“她教我数数写字了，还夸我了，叫我回来练习明天再去。”
周正全点头嗯了一声：“那你要听话，好好学。哥哥努力，争取也让你到学校里面去。”他要分家，一定要分，分不利索那暂时的就先搬出去，反正要先经过队上把户口另开，这样他挣的工分才都是他自己的，而不是没休止的填补家里。
只有分开他才能当家作主，他干多少活拿多少口粮，这样小白菜才有衣裳穿，才有学上。
虽然一开始肯定很难，但是最难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再难他也不害怕。
小白菜问他：“哥哥，阿茶姐姐说你以前也念过书，她叫我回来问你，说现在简单的你也能教我。”
周正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哥哥那念的啥书。没专心没好生念。你要好好的，只要能学，不管咋样也得好好的学。那阵我跟你阿茶姐姐一个学校，我比她上学还早好几年，人家好好上一路考取了，哥哥不听话，不好好念书，所以现在日子才这么难过。”
他想到了他爹，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小白菜都九岁了。
他当时要是好好念书，他爹会不会就不会摔死，那样的话，他跟小白菜的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了。
“回头我去找你阿茶姐姐，好好谢谢她，顺带的再麻烦她一下，叫她给你起个好一点的名字。”
名字？
小白菜看着他，不明白啥意思，自己有名字啊，咋还要找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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