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领通知书,但是因为老师就是自己队上的,阿茶早早的晓得了自己的成绩和假期作业,所以一身轻松。她并不晓得周成林两口子去了县城没回来。晚些睡觉她没关门,到了半夜,她又被堂屋另一边屋里的声音给吵醒了。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的,感觉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一样,让人光听着都觉得好难受。
阿茶挣扎了好半天,才从迷糊劲里挣扎出来,摸索着下了地。点燃油灯,把那件刚刚完工的,看着很简陋但是却又很厚实的棉袄摸出来抱着出了屋。
“爷爷?”
连着喊了两声,人已经进了屋。
周汉青本来想应声,想了想又没应,假装睡的很沉。
阿茶把手里抱着的袄给他搭在了他盖着的硬邦邦的被子上,在那站了半天,直到周汉青再一次咳嗽起来她才出了屋。
打了个哆嗦吹灭油灯钻进了被窝里。
这个冬天是真的好冷啊,冬天快些过去吧,春天来了,爷爷就会好了。
冬天天亮的晚,起床起的也晚。
通常都是周汉青先起来,把火坑里面的火点燃,烧热了洗脸水洗漱了,开始煮早饭了阿茶才起来。
到底还小,平时再怎么勤快冬日里都会贪恋被窝里面那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丝暖意。
不过最近阿茶都起的挺早,因为大早上能听见她爷爷的咳嗽声。
更何况今天,队上杀猪啊,她要去买肉,哪能不起早一点呢!
买肉这种大事情,周汉青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吃完早饭,他还没来得及进屋拿钱就听见阿茶在那嚷嚷:“爷爷,我好像看见高青阳了,他放假了,我去看看去。”说完,正准备跑,又不放心的叮咛了一声:“我先过去看看,你后面慢些来。”
周汉青应了一声:“晓得了,你去你的。”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小娃,这心操的。
阿茶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就从院子边上跑下去。
陈春芳在门上说啥玩意,声音大的很,她也没注意。
高青阳这会儿正在灶房里面吃饭,阿茶的脑袋就从门外面冒了出来。
高青阳抬眼就笑了:“进来烤火。”
阿茶招呼了胡惠英他们,然后才进屋。
胡惠英问她:“吃了饭了没有?我们这才刚吃上,给你舀点?”
阿茶道:“我吃过啦!今天队上不是杀猪吗?我跟爷爷打算过去买肉的,所以吃的早,我瞅着好像高青阳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李秀兰笑眯眯的看着她:“到底小娃儿家眼神好使,隔这么远都能看见青阳回来了,平时喊你你都不到门上来。”
阿茶嘿嘿干笑,高青阳不在家,她跑人家门上来干啥啊!
她问高青阳:“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高青阳道:“昨天傍晚的时候。”说完又解释了一句:“班车路上出故障了,耽搁了。”
他本来打算吃完早饭就过去找阿茶,谁知道又被这丫头抢先一步。
“那你们放假放多长时间啊?啥时候开学?”
“跟往年一样,和这边小学开学的时间是一样的。”
说完问阿茶:“通知书还没领吧?感觉考的咋样?”
阿茶道:“通知书没领我也知道我的成绩了。我们这学期是宋成老师教我们,他今年要回家去探亲,边考试边批改试卷,我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了。”说完问高青阳:“你们考完试都领了通知书了?”
高青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周汉青就在外面喊了:“阿茶。”
阿茶应了一声,跟高青阳讲:“我先去养猪场那边了,等会再过来找你。”
高青阳道:“你先去,我一会也来。”他们家今年可是没喂猪,也得去割肉。
他姐姐不在家了,他又去县里上学了,家里的大人忙的时候都要上工,一年四季闲的时候也没多少,哪还有精力去扯猪草喂猪。所以,今年也得去养猪场那边割肉。
阿茶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就跑了。
高青阳跟在她后面去了外面,招呼了周汉青一声:“表爷!”
周汉青乐呵呵的:“青阳回来了,这一学期看着长高了,成大小伙子了。”
这也才走了几个月,高青阳的个头就猛然的往上窜了一截,也是到了该长的年纪了。
高青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也觉得我个子高了点。”
闲聊几句,周汉青带着阿茶走了。
高青阳这才端着碗进屋,跟高明远讲:“这才几个月没见,周家表爷这咋感觉老了一大截,瘦的都脱型了。”
高明远道:“十月里忙完就不太好,一直咳咳咳的到现在,还能动弹都相当不错了。”
高青阳微微皱眉:“他还没有七十吧?”
“没有,不过也快了。”
高明远说着叹了口气,人说不来,他们这里条件不好,日子清苦,没几个长寿的。七十古来稀,这边更是这样,能活到个七十五六就已经算是长寿。
他看了看自家爹娘,似乎也快了。不能想,一想就特别的难受。
高青阳回神再没提别人,而是问胡惠英:“娘,今年我们家打算割多少肉啊?”
胡惠英叹了口气:“二十斤吧!错过了今天以后想吃肉那就得要肉票了。”
李秀兰开腔了:“不行的话开春还是要再喂两个,别的不说,自己吃着也方便一些。大小杀一个光,那些零碎都够吃一冬天的了。这不杀猪靠买肉,一大家子的也不是个事。”
胡惠英没有吭声,看了高明远一眼。
这个道理她如何不懂?关键问题是家里忙不过来。以前高青阳姐弟俩在家的时候,扯猪草也好,家里做饭洗衣裳也好,都是他们俩在干,大人只需要上工挣工分然后抽时间把自留地种一种。
但是现在家里一下少了这么两个人,再去喂猪,那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猪可跟人不一样,忙了就少吃点,闲了就多吃点,那是少一口少一顿都不行的。
高明远道:“割肉吧,喂猪就算了。我一天事多的不行,顾不到家里。惠英一个女人家,你跟爹年纪又大了,又要上工又要顾自留地,一年到头没有几个能喘气的时候。喂猪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那就是个草墩子,早晚的扯猪草都供不住他那它嘴。虽然条件有限,但是咱们家一点肉还是能吃到嘴里去的。”
他太了解他媳妇儿了,要么不喂,要么就得喂两头,交一头杀一头。喂一头找人合伙的事情早年干过,受了多少气,那是坚决不可能再那样整的了。那么干脆就不提这个事,没有那精力不喂最好。
他发话了,老太太就不再说什么了,吃完饭,胡惠英喊了高明远进屋问他:“割二十斤吗?”
“你瞅着来,我听说今年的肉价还是那样子,七毛多,要是肉好的话,稍微多割一些也可以。”
胡惠英点了点头,割肉不为吃肉,主要还是为了油。
高明远每年年底有两斤菜油半斤花生油的供应,但是那抵什么事?一家这几张嘴呢,一天两顿饭不可能一点油都不见,所以得割肥的最好是板油弄回来炼点油。
不过,想归想,这年月喂的猪是很难结出来板油的。
吃完饭,高明远还要去公社那边开会。
胡惠英揣了钱,提了个竹篮子,喊了高青阳一声:“走了。”
高青阳也提了个篮子。
胡惠英问他:“就割一点肉,我这个就够装了,你又提一个干啥?”
高青阳道:“提一个,万一用得上呢?”
养猪场那边这会儿难得热闹。
早上天刚刚亮,养猪场边上的棚子里给猪烫食的大锅就开始烧水,烧了满满的几大锅热水。
前两天交了任务,够斤头的猪都弄走了,除了几头母猪,剩下的毛猪都不太大,百十斤左右的猪能有多少油水?
队上好几户人家自己家里都喂了猪,像高明成,周成发,陈春芳他们家,自己都喂的有猪,不可能来割肉,就连知青点今年人家也喂了,可以杀过年猪呢!
所以队上年年都是两头猪,今年也不例外。
这会儿肉已经砍下来过了。
最肥的也不过二指,大部分就一层皮,下面骨头连着瘦肉,阿茶在那挑挑拣拣的最后过了秤,也差不多有小20斤。
胡惠英想要板油,但是谁不想呢?问题是猪不给力,肚子里面就没长出来那东西,就一点点薄薄的水油,全是筋不说还和肥肉一个价格,她那么会算账咋可能要,只能捡着瘦肉少骨头少的要了好记块,三十斤过去了。
这两家算是大头,剩下的这个来两刀,那个来一刀,到最后剩了好些杂碎在那里。这就看谁家买不起肉,出个三毛两角的就能拿些去,多少也能见点肉味儿。
猪脑壳是没人要的,猪小腿连猪蹄子那更不可能有人要。一层皮,人家都懒得啃。还有肚子里那些肠肠肚肚的更加不可能要,里面的东西都不用挤,回头找地方掏个坑埋了或者丢粪坑里面沤粪。
阿茶缠着人家养猪场的人,又花了一块多钱要了一些猪杂件。一个猪脑壳,还有一副心肺,再加上一点骨头啥的。
高青阳更绝,直接把人家不要的两个猪的大肠小肠和肚子全部都捡走了。
胡惠英简直都没眼看了:“你捡那玩意干啥?”
高青阳笑道:“我有用。”上辈子后勤部司务长最喜欢搞这个,香的很,只不过他不会。这回在县城他又发现了做这个的,专门跟人请教了一下,为此还花费了一个礼拜天的时间给人家干了两天活。
这会儿回来遇到了,自然是要自己做一下试验的。
“啥好东西,这东西再洗都是一股臭味,装屎的东西能好?”前几年自家杀猪都是丢了的,这会儿捡人家养猪场的,脑壳有啥问题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