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道:“就指着上课那肯定是不行的,高青阳也会教我,我觉得还行。”
说完,手指头在嘴里抿了抿,然后又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转身跑出去,把放在外面的书口袋拿进来,掏了作业本给他看:“爷爷你看看,我现在这个字,是不是很有很大的进步了?”
这个字,她可是下了功夫的。高青阳给她的那本自创的字帖,哪怕她下手都够轻的了,但是纸依旧被她戳烂了。
寒假的时候没事就写,前段时间不上课天天都对着那个在练。这会儿除了下笔的时候手上的力道依旧很重,其他的没啥毛病。力道重归重,使的很匀称,字形跟高青阳给她的那本字帖上的字型看着起码像个七七八八的了。
周汉青对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鼓励表扬为主,看了看,点头道:“嗯,确实进步老大了,还得加油,争取写的更好看。”
“我就说嘛,咱们阿茶这么聪明的娃儿,啥都难不到。写字算个啥?只要咱愿意学,愿意努力,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阿茶深以为然。高青阳不是说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写字算个啥?
这学期他们班上人少,回头考试她一定会努力拿第一的。
爷孙二人说着话,下边周汉民家院子里就又闹腾起来。阿茶现在是连看的心情都没有了,有的热闹看多了就不稀奇了。
以前周汉民家没分家,陈春芳一五喝六的,一天到晚只要一不顺心骂了这个又骂那个。分家之后稍微好些了,但是个性在那了,没人使唤那就更不顺心了,一家老少她哪个都看不顺眼。除了周汉民她不敢,一天到晚的不是骂男人没出息就是骂娃儿不争气。
加上张梅音也不是个好东西,住在一个院子里,仗着周成林稀罕她,是不是的就要刺张春芳一下,于是就更加的热闹了。
这回不知道又是为了啥,阿茶反正是没去关注的。
这段时间是春耕夏收之间难得的闲暇时候。桃李纷飞,到处都是好景致。然而山里人见惯了这些就无所谓了,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就是吃穿。趁着不忙,趁着天气好,把穿了一冬的棉衣弄出来早早的拿去河沟里面洗,然后要好好的晒上好几个太阳才能晒干。
周汉青的衣裳自己能洗,阿茶往年的棉衣也是他在给洗,今年阿茶打算自己来。
一年比一年大了,总要一年比一年有长进才是。
河坝里热闹的很,大家好像跟约好了一样,都提着篮子,面前倒着一大堆衣裳。
最惹人注意的就是张春芳和刘淑芳两个。
两个人月份差不多,张春芳稍微早半个月,但是看起来肚子还没刘淑芳大。
算着时间,也快了。
肚子那么大,还提着一大篮子衣裳在河坝里洗。
刘淑芳好一点,好歹有李秀兰这个婆婆时不时的帮衬,就洗衣裳也是一起的。胡惠英跟高青红娘俩一起,倒是不需要老太太再搭手。
张春芳就没那么好命了。
她自己的,她男人的,还有家里两个娃儿的,一大山衣裳在那里。
阿茶从路上下去,跟胡惠英和高青红打了招呼。
高青红问她:“你自己来洗袄啊?能不能洗干净?”
“能,多洗洗不就干净了。”
她的衣裳都是在家里煮了苦楝子叶子泡过的,这会儿弄河坝里面来用棒槌把泡好的皂荚砸上面,再发一发,然后用棒槌多砸砸,把水涮干净就能行了。
刘淑芳跟李秀兰讲:“可是不得了,这比我们青禾还小两岁呢,都能自己洗袄了。”
李秀兰道:“都是勒出来的,洗袄算个啥,煮饭啥的这娃儿都能行了,能当个人使唤了。”
陈春芳在边上听着就不舒坦。他们家周秀兰比阿茶还大半岁呢,除了扯个猪草洗个碗,其他啥都还不会。
她性格要强,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的娃儿比人家差,结果这一个两个的完全不争气。
正怄着呢,高青阳就从对面的小路上跑下来,还没到跟前就先喊了阿茶一声,然后才把家里家外的人挨个的招呼了一遍。
胡惠英问他:“你不是在学习,跑河坝里来干啥?”
高青阳道:“跟你们一起洗衣裳啊!”
“去去去,凑啥热闹呢,我跟你姐两个人还能洗不了这点衣裳。”
高青阳从河沟里面扒拉了一个平正的石头出来在高青红边上支好,把自己的棉袄捞了过去:“我洗我自己的总行了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我都这么大人了还叫你们给洗衣裳。”
“洗两件衣裳咋了?”
高青阳道:“不咋,关键还是得自己会,靠别人哪能靠一辈子。”
陈春芳道:“咋不能,这阵有你娘跟你姐姐给你洗,回头你姐姐出门了,再过几年你大了,说个媳妇进门,媳妇给你洗。”
高青阳笑了笑:“那啥事情也得自己会才行,自己会了不求人。”说媳妇是专门来给自己洗衣裳的?啥毛病?那媳妇要是有个啥不合适不能洗了那衣裳是不是就不穿了,可以光屁股了?
斜对面的周成发媳妇高雪芹喊了他一声:“青阳,说是你们学校里现在六年级没有了,五年级这学期结束就要考毕业试了,那初中还能不能上的成?”
高青阳道:“那肯定能上的成啊!”
“不是说公社那边早都停课了?”
高青阳道:“那我就不晓得了,停课也能复课啊,你看我们大队不是也停课了吗?这阵不就复课了。”
高雪芹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周正兴个砍脑壳的,好的不学净一天到晚学些莫求作用的,天天不愿意去上学。又不能下地挣工分,不上学能干个啥?”
周正兴复课之后还是去报名了的。他整天跟周正全混在一起,但是主意可没周正全那么大。周成发是个厉害的,家里大人哪能由着他有个小娃儿拿主意。
但是去上学之后他发现,周正全没去,胡家那边胡文贵他们也没去,上学放学他们一个队的连个伴都没有,半点意思都没有了。一天到晚都在用言语试探周成发两口子,话里话外的就是也想回来去养猪场领任务,不想去上学了。
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这正还在屋里猫着呢!
人多了,你一言他一语的就热闹了。不过,阿茶向来跟这些人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也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好些她招呼都懒得招呼。
在那认认真真的把棉袄捋平整,捡了个石头把皂荚砸碎抹上去,然后用棒槌反复的捶打。
洗的都快差不多的时候,张梅音提着篮子从路上下来了。
对着几个人笑了笑:“都在呢!”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在最边上坐下来,看了陈春芳一眼:“哎呀,大嫂,你这个肚子怕是快要到时候了吧?这么大肚子还来河坝里面洗衣裳一洗一大堆可真不容易。大哥看着不是挺体贴的,咋不叫他来给你搭把手。”
陈春芳哼了一句:“管你屁事!”
人前人后,陈春芳都丝毫不掩饰对张梅音的敌意。
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是个祸害。早先分到家里就住了一个礼拜就把周成林那个猪脑壳给拿捏住了,为了分家,闹的房子都要抬河坝里去了。
后来分家了,这个女人进了门,那更是不得了。年前到现在才多久,不过半年功夫,周成林那个猪脑壳当先人一样哄着,家里那个老不死的也说好,还有自家男人,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是羡慕周成林的很,说他找了个好媳妇。
就连家里两个小讨债的,话里话外也是向着这个女人的。
陈春芳看见她就恨不得拿起石头给她砸个稀巴烂。
讨了个没脸,张梅音也浑不在意,自己忙自己的。
高青阳看了一眼,她提的尽是自己的衣裳,压根就没周成林的。倒是厉害的很。
棉袄这个东西见水之后那个棉花重的不得了。
阿茶摁了又摁挤了又挤,拿着棒槌敲了好多遍才满意。然后跟胡惠英她们打招呼:“表婶,我洗好了,你们先忙着,我回去了。”
胡惠英点点头:“要得,你去你的。能不能提动,不行叫青阳给你搭个手?”
阿茶拒绝了:“不用了,这点我还是能行的。”
说着,提着篮子起身朝自家院子上面走去。
等她走远了,刘淑芳才道:“大嫂,阿茶这个女子对你倒是客气的很,满河坝这么多人,除了你跟青红,也没见她再招呼哪个。”
胡惠英道:“刚刚来的时候还喊了娘,你没听见?这人是个长心的,跟畜生不一样。晓得好坏。谁对她好她自然亲近谁。”
高雪芹道:“这话对又不对。畜生也是晓得好坏的,那有些好坏不分,不记恩只记仇的人,连畜生都比不上的。”
说完,胡惠英笑了。
高雪芹又问她:“是不是能晒盐菜了,我看你们门上的椿芽树上面都红了。”
高青阳家门上向阳,要暖和些,椿芽长的比这边门上的要高一些了。
胡惠英道:“是能晒了,但是这个天你看看,说起来太阳大,这个风跟发神经一样,一阵子一股一阵子一股,晒个啥吹的都是泥巴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