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交过篮子后,一路小跑着下了亭台,她嘴角带笑步履轻快地远去,“夫人的办法就是好使,现在小贱人已经稳住了,只差调换完证物,从此便高枕无忧。”
她一路疾走,拐过回廊的转角时,抿着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唐紫呀唐紫……证物换后,看我怎么拾掇你,而你?又能得意到几时?”
长风徐林,庭院里的瓦片、回廊、荷池落满了细小的花蕾。临近晚饭的时点,薛府的仆役开始各自忙碌,诺大的荷池边上,只剩下唐紫一人。
唐紫在丫鬟走后留在此地吐纳了许久,心想趁着舅父不在府上的机会,好好滋养下自己的气脉。她未曾想过时隔了两百年之久,还能和父亲种下的荷叶产生联系。
孤身一人的她,在这料峭的春寒里,心底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我这气脉怎么如此毛糙?哎......”睁开眼,唐紫轻叹了一口气。
她内视自己的气脉,整个的观感下来,就是惨不忍睹。
前世的她不懂得吐纳之法,此时的气脉完全是野蛮生长的,粗糙得如同猫爪挠过。即使今日滋养过后,改观也不大,只是毛刺略微圆润了稍许。
开玩笑,这种日积月累的东西,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不能强求,念到此处,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时间不等人,但愿药铺那里别出什么纰漏,明早能按时交货,”她握紧拳头,独自呢喃,“一切都是为了给元海的开启,打好底子,”
药方与提炼的方法,她早已烂熟于胸了,唯一的短板就是没有元海。这意味着,她目前无法提供丹炉燃烧时所需的灵元,所以她只能依靠三品以上的丹炉来炼制。
高品质的丹炉,用于炼制复杂的丹药,往往会出现丹师元海耗尽,但丹药尚未成形的状况。故而增加了一项借力的功能,借用灵石内蕴藏的灵元,来驱动部件的运转,以及燃烧时所需的能量。相对应的,价格会昂贵出一大截。
要是元海开了就好了,唐紫再次感慨,如此原始的丹方明明最简易的炉子便足够应付,可她却只能杀鸡还用牛刀。即使赌石赚上了一笔横财,在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前提下,也不能花费得这般阔绰。
可惜她没有选择。
想到此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府上的仆役三三两两的聚在了荷池四周。耳旁响起七嘴八舌的谈天声,唐紫不想受人打扰,便提上篮子回了偏院的厢房。
进屋前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借着屋内混乱摆放的杂物堆,遮挡住自己的身形,继而顺手掏出了香盒。
盒体是粗铁浇铸的,生满了赤红的铁锈。但凡用点稍微贵重的材料,比如黄铜,都不会保留到今日,早被仆役们倒卖掉了。
合叶已经完全锈死,连接处被人粗暴地整个掰断,想必是为了查看里面是否藏有东西。可惜,铜箔并没在盒里,而是在香盒底部的夹层之中。
类似香盒这类带火的器具,为了使得摆放时更加稳固不易打翻,故而底部用料又厚又扎实,这便留下了操作的空间。
唐紫在杂物间里寻来柄报废的斧头,用布包裹住香盒,就是猛地几下敲击。
“哐哐哐……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展开布包,用手指撇开里面的碎块残渣,露出了个薄薄的锡盒。
锡盒的大小不及她拇指的甲盖,唐紫用斧背瞄准衔接处继续一敲,本以为会应声而开,结果直接将盒子给敲瘪了下去,弄得她一阵头大。
“但愿铜箔没破。”她自我宽慰道。
于是只好起身,去厨房找来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在边缘夹开个豁口,再用刀尖一点点地撬动开来。中途屋外一有动静她便停下,直至人远去后才继续动手。
可谓是万分小心。
这段时光是漫长且考验耐心的,直到她撬开来个一字形的裂口,将锡盒折断后方才取出铜箔。
铜箔表面糊了一层膏状的物质,而且环境也很昏暗,好在所书的字眼是一点点敲凿出来的,突出在表面,并不影响唐紫阅读其上的内容。
“大泽渊,长埂村北,怪蛇巢穴。”
小小的铜箔上就记录了这十一个字,位置简洁明了不算难找,问题是最终目的地居然是凶兽的巢穴。
“行吧,又是个没有修为做不了的事情,”唐紫无奈苦笑,“不过也好,省得分神了,专心应对大典罢!”
原来父亲当年从山外带来怪蛇是为了这个,当时只当他是一时的恶趣味罢了。她将铜箔揉作一团,默默记下位置后,塞进了荷包的暗格之中。
这一夜月明星稀,十分清爽,唐紫服下灵草羹后便回屋睡下,直至她昏昏沉沉地将要睡去,府上的丫鬟们都还在吵闹,嬉笑。
这一夜的梦里,是父亲双手擎住怪蛇粗大的头尾,大大咧咧地向她展示,母亲在一旁嗔怪的梦境。
梦里的画面重复着,当更夫从院外的小巷走过,敲着六更天的梆子时,唐紫闻声清醒便立即爬起了身来。
今日的行程很是紧张,她要先去藏钱的地方,把灵石挖出,再到药铺取药,然后赶去炼丹阁配制提炼。记忆中每逢开元大典,炼丹阁就人满为患,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抢在他人前面赶到。
取下墙上的斗笠戴上,她掀开竹帘找来个背篓,便一路走出了宅邸。
……
清晨,城南炼丹阁,紧闭的大门外。
公孙夜一脸困倦,顶着一阵阵袭来的睡意,混在人群之中。
搞什么名堂?门都没开就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都没有自己的丹炉吗?小地方就是麻烦,一封信渡鸦都要飞上三四天,等新的丹炉送到,不得下月底了?想到这里,公孙夜只觉得浑身无力,堂堂七转魔尊的重孙,也有为丹炉发愁的一天。
父亲问老祖讨来的方子,好是好,就是不经放。丹药出炉后温度降到能入口,就得立即服下,所以他手头没留什么存货。他喜静,若不是冲击一转迫在眉睫,他绝不会来这个地方。
公孙夜扼腕叹息:“用了两年的丹炉啊,少说五千灵石,就这样没了。”
旁人闻言抛来的白眼,他视若无睹,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外,练习族中的呼吸法。也就是这个时候,身后飘来一缕缕热腾腾,豆沙包的香气,甜糯香软。
顺着他呼吸法的节奏,浸进肺叶里面。
他搓搓鼻子回过头,原来是个脸被斗笠遮住,身负背篓的家伙。此时正低着头小口咀嚼,豆沙包的香气正从其唇齿之间流走,四散溢开。
这身迥异于旁人的着装,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这是送货的?”公孙夜歪过头,“还是卖早点的?”
最好是卖早点的,他心想。早上走的太急,还没吃过,一闻到香气食欲就上来了。
“炼丹的。”唐紫冷冷地回答道。
“炼丹的?你?”他的语气分明是不信,绕着唐紫打量了一圈,“你这身行头,是什么流派的,我咋没见过。”
在公孙夜的认知之中,女丹师很常见,但像唐紫这样的却极其罕见。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样。缝有补丁的衣服,不合脚的鞋,破旧的斗笠背篓,毛孔沁出的汗珠等等。在养尊处优的公孙夜看来,狼狈不堪,怎么可能会是丹师?学徒都不可能!
丹师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染指的职业,昂贵的药材,令人望而却步的丹炉,秘而不宣的丹方。哪个成熟的丹师,不是用小山似的灵石堆出来的?。
公孙夜短暂沉吟过后说教道:“有理想是好事,但要切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