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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初六到龄后就办了退休手续,因为身体好,业务熟,工厂又把她聘回财务科工作,自从丈夫得病了,她就辞去了返聘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丈夫。丈夫走了,张包结婚搬出去住了,张会也回学校去了,屋子里一下子显得异常的清静,初六一有空就在收拾屋子,专等房主人来收房,等了半年,仍然没有见房主人来收房,她一直没想明白,房主人怎么买了房子那么久了还不来收房?还有一件事,初六也一直没有弄明白,大昌病了住院期间,多次收到从香港寄来的进口特效药,寄件人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留下电话号码,这人到底是谁呢?
初六一直住在昌北路的房子里,天天等着收房人过来,有时外出也会将手机号贴在门上方便来人联系,这也是她不搬到张包那里去住的原因之一。在大昌忌日一周年的那天,吴彩云拿了不少礼品来到家里,对着张大昌的遗像双手合十祭拜,同初六闲聊几句以后,拿出去年初六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说:“这十万元我一分钱都没有动过,全部还给你,请你收回去。”
初六说:“这笔钱是大昌给他儿子的,你不能不收。”
吴彩云说:“我生下王聪,是因为真心喜欢张厂长,不是为了和你抢老公,更不是为了要分家产,我退休以后,还在为两家企业做财务账,工作不算很忙,收入倒还不错,完全有能力供养王聪今后的费用,如果你不肯收回,就是继续对我打脸,我会日夜不安。”吴彩云说得声泪俱下,令人动容,初六只好收下这张银行卡。又过了一年半,一位叫吴当然的老先生拿着房产证找上门,向初六表明身份,说他是吴彩云在香港的堂哥,他说如果初六方便的话,他就过完国庆节来收房,至此,包初六才明白,三年前买他家房子背后的人和吴彩云有关系。
包初六挪动椅子请吴先生坐下,奉上一杯茶说:“请吴先生先喝杯茶,我再同你详细介绍房子的相关情况。”
“谢谢!不着急。”吴当然接过茶杯,闻了闻,小尝了一口,“哇,是什么茶?好香呀!”
“是我们老家出产的单丛茶,我也觉得挺好的。”包初六指着旁边的茶叶罐说,“这一罐是我三天前才开盖的,那一罐还没有开过。如果吴先生不嫌弃就送给你了。不知道吴先生……”
“那太多谢了,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呢?”吴当然拿起茶罐在细看,“多少钱,我还你……”
“吴先生太客气了,这一点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包初六引领吴当然参观房间。三房二厅一卫一厨一尘不染,东西摆放整齐有序。吴当然边看边称赞房子清洁干爽,通风良好:“比我想象中的房子要大要好,让你费心了!”
包初六看到吴当然对这套房子有那么好的评价,也感到十分开心,交易后任何一方有疑虑都会令人心生芥蒂,她顿了一会说:“吴先生,我有两个问题积在心中,你能否给我说一说?第一,听我先生说,这套房子挂出去不到一个星期,你就全价买走了,你喜欢它什么?”
吴当然哈哈大笑:“你知道吗?香港女人喜欢行街买嘢,男人喜欢炒金炒股炒楼。我则喜欢叹茶。这里邻近广州酒家陶陶居,不论行街买嘢,还是叹茶吃饭,都是十分理想的地方。当有个亲戚告诉我这里有套很不错的二手房出售,我第二天就过来签约买下了。”
“这个地段行街吃嘢确实非常方便,你很有眼光。”包初六又问,“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为什么买了那么长时间才来收房呢?”
吴当然有点自嘲地:“我买房不是急着住用,当时有点闲钱,就想在广州找个理想的落脚点。前几年一直为生活打拼,上个月退下来了,把生意交给儿子打理,我就功成身退了。我也没想到会一拖三年,多谢你给我看了那么多年的房子。”
“我白住了三年,该说多谢的是我。”包初六点头释然,“原来是这样。”
吴当然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说:“我三年前买这套房,连房款、佣金契税还不到七十万元,听说现在值一百五十万元了。换句话说,只过了三年,你的资产就损失了一倍多,你后悔不后悔?”
“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我的朋友私下议论,都说你们可能后悔卖早了,卖亏了!还说我这次不一定能顺利收房。”
包初六微笑着:“我先生当时决定将卖掉这套房子的部分钱,再去荔湾湖公园附近首付买回一套电梯高层海景大单元房,让儿子顺利结婚成家立业,现在他那套房子也升值近两倍了。算起来赚的资产也不会少。”
吴当然大笑:“看来真是这样!我赚翻了,你也赚翻了,都没有吃亏,双赢!”
包初六:“那就以茶代酒,庆祝大家都心遂所愿,祝吴先生住得健康开心!”
吴当然坦诚地:“下个月我会同太太搬过来这里住,如果你没有决定后路,可
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反正房间有多。你考虑考虑?”
包初六:“再次感谢吴先生的美意。我儿子那里已给我预留了房间,但有机会我会来看你们的。”
“多个朋友多个伴,有空就一起去广州酒家叹茶哈!”
守候了三年的房子终于要交出去了,初六虽然不舍,但完好交房,如释重负,心里涌现出异常复杂的感情。初六抽空去了张包家里,原来张包许诺给父母住的大房间,已由张包夫妇住着,次大房被他丈母娘夫妇住着,最小房放着一张小床和玩具,显然是孙子的住房。张包两口子和亲家母都热情地招待她,但所有人都绝口不提请初六回来住的事情,人也显得生分起来,初六巡视了一遍,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亲家夫妇住在这里,再也没有她能插得上手的事情了。初六离开,张包送到电梯口,显得很内疚:“妈,儿子没用,对不起你!”
初六:“好好工作,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对得起你爸你妈了!”旧房子要交出去了,张包家也不欢迎自己入住,自己该往何处去?初六想来想去,决定回宁兴市包径村哥哥那里,看看把爸妈留下的老屋子收拾一下还能否住人。丈夫死后三年了,她孤家寡人也少与人来往,省吃俭用,退休金又积存了五万多元。她想在包径村应该花费不大,每个月近五千元的退休金应该能过得很不错了。于是,包初六就这样踏上了回包径村的返乡道路……
初六说:“大嫂,二姐,这就是我这么多年的经历和故事。”
大嫂和二姐边听边哭,早已哭成泪人,她俩上前紧紧地抱住初六,大嫂更咽道:
“小姑子经历的事情,连我们农村人也没有这么凄惨,真难为你能熬得下去,还老是给家里寄钱!”
二姐:“上次伸手跟你要五万元,我不要了,当我没有说。我以前确实不知道小妹在广州过得这么艰难,但是再苦再累,你还是年年月月都给家里寄钱,连我们婆家人都跟着沾光了。”
大嫂说:“村子里有人在猜测,说你去到广州就给人害死了,又有人说你被有钱人看中了,享大福去了,说什么话的都有。岂不知,小姑子的每一分钱都是用汗水泪水换来的,说不定我们在办婚礼喝着喜酒那会儿,你正在捡垃圾或帮人推货车。想想肠子都悔青了!捡垃圾、推货车、扫马路,还睡垃圾房,现在听了还让人毛骨悚然,真是太难为小妹了。”初六拉住二姐的手说:“我现在手上只有三万多元,回广州还要租房子,钱确实不富余。我手上还留着给我老公另一个儿子十万元,我不想动它,以后他们有难处了,还要用到他身上,毕竟他是大昌的血脉。说过给你的五万元一定会兑现,还是上次说的,再给我点时间。”
二姐又抱着初六拼命拍打她:“小妹,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说了不要就不要,你要真给,我也不会收,就同你翻脸。想想也是的,当年我们花一分二分钱都算计来算计去,现在的儿女几万几十万地花也不心疼,我原来说要你借五万元,是为了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子,可他们借了会还我吗?我一个种田的老太婆又拿什么还你!他们现在每月几千元还说过不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房子卖那么贵,还要借钱去买,算了,我真不管他了。”
大嫂:“小妹,九九既然说不借了,也就算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城里人叫啃老总有啃完的那一天,啃完了又怎么办呢!归根结底要自力更生、自立自强!”初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明知儿女们的要求过分了,宁愿把自己住的房子卖了也要帮他,房子卖完了再没什么可以卖的了,又怎么办呢?前几天儿媳打电话说张包私自动用了客户三百万元去炒股亏了被爆出来,问我还有多少钱能拿出来去救他。唉呀,谁不知道我就靠每月几千元退休金过日子呀,一想都心寒呀!为了他结婚买房,我们把旧房子卖了给他交新房的首付,房子装修好后,两口子一间,老丈人一间,他儿子一间,就是没有想到给老妈子留一个床位!原来我想在他附近租个小房,方便上门去照顾他们,现在铁了心,不能再去他们家当贴钱找罪受的保姆了。”
大嫂:“小妹,你在广州的房子早卖了,张包那里又没有给你留房子,回广州你住哪里?我看倒不如回到包径村,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和你哥再不干预你的事情,行么?”
九九:“听说广州现在的房价一平方要好几万元,连租个小房间都要几千元,你每个月交了房租也就没有多少了,万一又有个病痛呢?日子怎么过?我也赞成大嫂的意见,还是回包径村来,以后我们姐妹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初六:“大嫂、二姐请你们放心,四十年前我初到广州,人生地不熟,身上只有九角钱,都能挺过来,现在每月有近五千元的退休金,基本生活是完全有保障的,虽然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问题,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一定能找到过好日子的办法,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日子就会过得快乐。别再为我担心了,你们也不再年轻,一定要注意身体,每年都要去做个体检,有毛病就要早防范,及时治疗。我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有机会还是会回来包径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