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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雨天接过包初六回宿舍以后,张大昌晚上到电视大学接她下课几乎成为常态。张大昌的理由常常是他外出办完事路过,就顺便过来接她一下。可是,偶然的事情逐渐越来越不偶然了。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两次在初六回宿舍的路上刚巧碰到。张大昌的解释是他正好要到珠江边散步。有时还会偶然送她一双漂亮的鞋子,原因是买给妈妈的,但她不合脚,只好送给她,省得占地方。初六从心里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一种异常的关心,但她除了感激之外,从不敢往深处去想。张大昌是厂里许多人热捧的帅哥科长,不论是工作还是长相,都是无数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而自己卑微的出身和条件,却令她相形见绌。她也常常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话虽如此说,但厂里不少职工都在传见到他们在珠江边散步,认为他俩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其实,此时的张大昌对婚事还是着急的。他早过了晚婚年龄,家里人每个月写信来都会问他处了对象没有?上门做介绍的也一波又一波,甚至还有送电影票和写信来约会的,他都没有看上眼的。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摆在张大昌面前,就是厂里很快就能建设好一批职工宿舍。按分房资格排序,职务、工龄和婚姻是三个硬条件。张大昌的前两个条件都是有优势的,唯有第三个条件婚姻,却一直没有把握。包初六勤劳刻苦、性格温顺、淳朴善良,确实是他的理想人选。他虽然向包初六作过多次暗示,但她却似乎毫无反应。有一天他去找到邱三英请她帮忙,邱三英一听就说:“厂里都在传你和包初六好上了,还要我帮什么忙?”
张大昌说:“我们没有说透,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所以想请你……”
“你们认识了那么多年,难道自己还张不开口?你犹犹豫豫的,小心被人抢去了。我听吴彩云说,电大那里很多学员都是省市机关里的科长处长呢!”
“这倒是真的!”张大昌,“但是我不知怎么开口,如果她不愿意,我不就丢大丑了?”
“喜欢一个人不丢丑,喜欢又不敢说才叫丢丑。”邱三英说,“我们都相识了那么多年,全厂上上下下,初六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们走在一起,真是天作地合,我看她对你也是有意思的。你是男人,应该主动一点,难道要她先向你开口?现在厂里准备分宿舍了,别等宿舍分光了,你再去说就太迟了,丑也丢大了!”
张大昌:“邱大姐,初六同你特别交心,你去帮我说一说行吗?”
邱三英:“还用得着我去说呀?你打算给我多少媒人费?”
张大昌笑:“大姐,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事情办成了,给你一大包巧克力糖。”一个星期天,邱三英约了包初六和张大昌两人去泮溪酒家喝茶。在约包初六时,邱三英就同她说了张大昌喜欢她的那层意思,初六没有拒绝,答应了会依时赴约。
张大昌早早就来到泮溪酒家,找了一张靠湖边的位子坐下。没过多久,邱三英陪着包初六也前后脚到来。待三英和初六坐下来以后,张大昌就不断给她俩介绍酒家的环境和特色茶点,一再谦让三英和初六选择点心。初六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级的饭店,面对琳琅满目的点心,感觉很多都没有见过似的。邱三英说:“我估计初六也不熟悉这里的名堂,点什么吃什么,你拿主意就行,初六也不会挑吃的。”于是张大昌就恭敬不如从命,点了七八个估计初六平时少吃的点心。三人边吃边聊,都称赞这家酒家的环境一流,茶香点心精美好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邱三英说家里有事要先告辞回去。
张大昌见她执意要走就站了起来要送她出去。在分手的时候,她又叮嘱张大昌:“今天天气好,可以带初六去逛逛公园,看场电影,一定要把话聊开,成不成就看今天你的表现了。”
张大昌答应了,再回到餐桌边,见初六放下筷子向湖边张望,于是问:“你怎么不吃呀?”
初六笑:“我以为你们丢下我就自己回去了。”
“怎么可能丢下你呢?真傻瓜!”张大昌给初六的碗里夹一个虾饺,“这个好吃,我们饭堂是做不出来的。”
“我已经吃饱了,你还尽往我碗里夹。”初六佯作不高兴,把盘里的点心夹了几块放到大昌的碗里,“快吃,吃了别浪费!”
张大昌怕第一次请初六饮茶就不够吃,今天叫的点心确实有点多了,两人使劲吃,到最后还剩下两个奶黄包。张大昌:“我真的吃不动了。算了,不吃就别管了。”
“那么好的点心,许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过,怎么能浪费?”初六走向服务台,要了一个小塑料袋,将两个包子装好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
在泮溪酒家喝完早茶已十点多种了,张大昌提议去金声电影院看电影。包初六说:“我们既然来到这里了,要不先进荔湾湖公园游览一下再去看电影?”
“好的,荔湾湖公园是广州四大人工湖之一,花木繁盛,湖海相通,别具特色,许多住在东山一带的人都喜欢来此游玩。里面还有很大的湖可以划船。”张大昌边引路边介绍。进了公园,初六一直在搜寻多年前睡过觉的六角亭,经过比较辨认,终于找到五年前在此睡过一晚的凉亭。俩人坐下,阵阵清风吹来,暑热尽消,一阵淡淡的桂花香味吹来,沁人心肺,包初六喜从心生说:“这个亭子怎么会建得这么好,两条小路鲜花盛开,三面环水碧波涟漪,最难得的是在这里还建了这么漂亮的凉亭,亭子里还有这么舒适的木椅,若能在此睡上一觉,肯定终生难忘。”
张大昌说:“公园里的每个亭子、长廊、小道和树木花草,都是精心设计的,白天看书学习,舒闲聊天绝对一流,但晚上睡觉就不行了,会有蚊子,睡不了。”
包初六:“对于流浪者和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能在这里睡一晚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六角亭的柱子上被人写了很多字,例如×××到 此一 游,×××和 ××海枯石烂、永结同心等等,张大昌说:“能到这里游览的人已很幸运,若能在此睡上一晚的,肯定是前世修了福的神人哈。”
又坐了一会,包初六提议出去走一走,她是想找到当日保佑她的观音菩萨像,说几句感恩的话,她们在六角亭的两条小道上转了两个小弯,终于找到了已被长大了的杂树遮挡住的陶瓷观音菩萨像。初六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然后深深鞠躬。她看着站在旁边的张大昌说:“你也来拜拜观音,这尊菩萨很灵验的。”
张大昌笑了笑,也双手合十地拜了观音。心里不断念叨,求观音菩萨促成我们的好事。他念完后直视初六欲言又止,包
初六问:“你在念什么?刚才邱姨同你说了什么?”
张大昌一听话题似乎挑开了,趁机说:“刚才邱大姐对我说你是既善良又美丽的好人,叫我千万不能坐失良机,求观音菩萨保佑我们。”
“保佑我们?”初六,“保佑我们什么?”
张大昌似乎被迫得无话可说了,他脸一红,胆一壮,终于说出口:“我喜欢你
很久了,想同你相处,陪伴你一生一世,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一股暖流在初六体内沸腾,她虽然对张大昌的这个态度早有预期,但此时此刻却有点不知所措,脸色立即绯红起来,她很快又冷静下来说:“张科长,我能入化工厂并有一份好的工作,都是你不断在帮助,我一直心怀感激,你那么好的条件,而我……”初六略一停顿又说,“邱姨也同我说了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真实的初六吗?”
张大昌:“我当然知道,你的入厂登记表我看了好几遍,父母早亡,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在乡下种田,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初六:“你以前问过我,来广州十多天了才找到化工厂,那么多天了都在干什么?住在哪里?”
“对对对,我问过,也想知道,但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好让你为难了。”
初六:“实话实说了,我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才辍学跑来广州找工作的,到了广州我身上只剩下九角钱!”
“九角钱?”张大昌惊讶得不敢相信,“只有这一点钱你怎么熬过来的?”
初六说:“我活到第九天,除了吃喝外,还净赚六元多,还能借五元钱给吴彩云让孩子看病。”
“太不可思议了!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不行!以后你到处去宣传,败坏我的形象!”
张大昌举起右手认真地说:“我向***他老人家保证,绝对不说,永远保密!”
初六说:“我来广州挣钱的办法是碰巧找到的,在过海珠桥时帮踩三辆货车的师傅推车上桥,一天能赚六七角钱,还帮环卫工黄兰大姐在海珠桥扫地、捡垃圾,给华侨宾馆送去的档案袋,就是在海珠广场捡垃圾时捡到的。我省钱的办法是在车站候车室、医院候诊室、公园的坐椅和海珠桥的垃圾房睡觉过夜,从未花过住宿的钱。我是在荔湾医院候诊室蹭睡碰到彩云姐带儿子来看病,她向我借钱时见到的。刚才那个六角亭我也睡过一个晚上。吃饭规定自己一天不超过三角钱。这就是拖不垮的包初六,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哇,原来听邱大姐东一句西一句说过你的事,想不到是这么精彩的人生!真是熬不死、拖不垮的包初六,让我更加敬佩!太了不起了!”张大昌眼睛红了,情不自禁地握住初六的手,“你让我见识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活典型!”
“我还没说完。”初六松开了张大昌的手继续说,“我从上班后第一个月发工资开始,每个月都给哥哥姐姐寄钱,他们的生活还很艰难。哥哥现在结婚了,还有孩子,生活更紧张了,以后我还得每月寄点钱回家。我绝不敢乱花钱,但寄钱回家是必须的。张科长,今天跟你说那么多话,是想让你了解真实的我。我出身贫穷人家,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女子,而你家境好,地位高,样样都很优秀。按老套点的说话叫门不当户不对,婚姻是大事,你真的应该慎重考虑,受我连累了值不值?”张大昌又抓住初六的手认真地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门当户对那一套,再说了,门当户对不仅要讲地位和物质财富,更要讲思想和精神财富,像你这样坚强勇敢智慧又聪明的女子,正如邱大姐说的,你评为第二,没人敢评第一,能够遇上你,是我八辈子积来的福分。以后我一定会珍惜你,尊重你,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家里的会计和出纳由你一人兼任,你可以继续按你的意愿给家里寄钱,我绝不反对。”
初六:“我就是一个山里出来的妹仔,没有一点显赫的家世,脾气还倔,你还是回去先同家里商量一下再说。”
张大昌:“我会跟家里说的,但决定权在我,相信家里会尊重我的。只要你同意,对你,我一心一意永远不动摇。”
张大昌拉着初六的手向湖边走去。来到游艇码头,他问:“你坐过这类小艇没有?”
包初六摇摇头:“在我们老家开门见山,河水都是浅浅的,从来没有见过游艇。来到广州以后就忙着找工作挣钱,还忙学习。坐游艇玩连想都没想过。”
张大昌:“今天休息,反正都出来了。我们也租个游艇尽情游玩一下,行不行?”
包初六:“听你的,没问题。”
张大昌去游艇部办理了租艇手续,他牵着初六的手上到游艇,游艇被附近的水浪不断冲击颠簸。张大昌:“害怕不?坐稳当就不怕。”
初六露出笑容:“有你在,我就不怕。”
“坐小船小艇千万别慌张,水波一阵又一阵,掌舵人要镇定顺势而为。”张大昌出生在新会水乡,从小就学过划船的,知道如何驾驶小船。初六是第一次坐船,难免显得紧张。张大昌边讲解边示范如何让小船直线前进,又如何向左向右或停止前进,初六自己也尝试了好一会,慢慢地掌握了划游艇的基本技巧。他俩在湖里相互都讲些有趣的见闻,这时太阳更加火辣了,初六建议上岸吧,否则皮肤都晒伤了。于是靠岸交办了游艇的退租手续。在出园处看见有小贩在叫卖各种遮阳帽的,两人分别挑了一顶喜欢的小草帽。再步行去金声电影院看了电影《苦菜花》。经过这一天的活动,彼此增进了解,感情也迅速升华。张大昌去买了一部永久牌自行车,初六晚上在电视大学下了课,张大昌必定骑上自行车去接她回宿舍。休息日,他们会骑上自行车到各处游玩。其中自然少不了海珠广场、海珠桥和越秀山、麓湖、流花湖。
一九八三年七月,包初六从广州电视大学的高级财务专业班毕业,同年九月她参加了市化工局系统组织的会计师资格考试,包初六以优秀成绩获得了助理注册会计师的资格,五年后又被市化工局评定为注册会计师。一九八三年国庆节前夕,她和张大昌登记结为夫妻。张大昌也顺利地分到了昌北路的职工宿舍。在邱三英和吴彩云等人的张罗下,他俩的婚礼简单而热烈。在饭堂摆了六张餐桌,除了张大昌父母外,参加婚宴的全部是工厂里的同事,大家都吃喝得非常痛快。婚宴结束后初六是坐着大昌的自行车回到昌北路宿舍的。
一九八五年九月,初六生下第一个男孩,用两人的姓合在一起取名为张包。结婚以后,一直互敬互爱,是厂里有名的模范夫妻、幸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