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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湾北路的路宽大约有二十米左右。两边长着参天大树，遮挡了火热的阳光，马路干净美丽而恬静，整条大马路到处可见上班下班的纺织女工。她一阵兴奋，心想终于找到这里了。她从南走到北，又从北走回南，果然看到广州第一、第二、第三针织厂的厂牌，她想三间大厂总会有一间厂招收自己的，她愈想愈兴奋，从背包里拿出黄姐送给她的巧克力糖，愈吃愈感到甜在心里。
初六回到荔湾北路与中山七路的路口观望，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向东。在路过荔湾区人民医院门口停下，悟出了一个门道，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不少人要到医院里来看病。这间医院的规模也不小，她决定进去看看环境，找到卫生间先在那里洗了手和脸，然后找了个空位子坐下。大概是晚上十点钟左右，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来看病，看起来孩子只有一岁多。坐下不久，孩子就呕吐了，初六赶紧拿出自己的小毛巾替手忙脚乱的母亲去揩抹小孩的呕吐物，然后跑去卫生间洗干净，返回来后又逗小孩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颗大白兔糖给小孩吃。年轻母亲很感动。她说：“你真是个好心人，小孩身体不适，不能吃糖，你自己留着吃。”但此时小孩却伸出小手想去拿糖。
初六把糖递给了小孩说：“现在不能吃，等病好了就可以吃了。想吃糖就要快点好哈！”
“谢谢了！”年轻母亲接过小孩的糖又说，“你的毛巾弄脏了，拿来让我去帮你洗干净吧！”
初六：“不用了，我已经洗干净了。再说小孩吐的东西不脏。”
年轻母亲又说：“小孩几乎几个月就会扁桃体发炎，一发烧就又咳又吐，有时还莫名其妙晕厥。孩子他爸出差了，就弄得我更六神无主。”
初六：“大姐，我今晚没有特别的事情，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我一声。”
年轻母亲：“那麻烦你帮我去急诊室挂个号行吗？我抱着小孩他老哭闹。”
“没有问题，我去办。”初六接过年轻母亲递过来的诊病本和一元钱就走了。很快就挂了号，初六把诊病本和挂号后的余钱一并还给了年轻母亲。她谢过初六以后就抱着儿子去看医生了。
初六舒了一口气，感到还不困，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在看，心想学校不知教到哪一章了。仅过了一会，年轻母亲又抱着儿子回来，涨红着脸说：“姑娘，我儿子要打针，我带的药费钱不够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初六犹豫了一会，拿出了她那灰色的小布袋问：“你要多少钱？”“差四元八角，你就借我五元钱吧。请你相信，一定会还你的。我叫吴彩云，这里很多医生都认识我的。”
初六的布袋钱包虽然是胀鼓鼓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角币和分币，好不容易前几天黄姐给了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五元币。她翻了好一会才找出那张五元币递给年轻母亲。
吴彩云看初六的小布袋钱包，原来里面真没有多少钱。语带歉意地说：“看来你也不太方便，要么算了，我再另外想想办法。”
初六把钱递给吴彩云说：“你先拿去用吧！给孩子看病要紧，这几天我也不需要用多少钱的。”
吴彩云接过初六的钱就去交费了。初六又说了一句：“要我帮忙你就说一声。”
过了半个小时，吴彩云返回大厅找到初六说：“我儿子正在打吊针，护士说可
能要打两个小时，我想麻烦你帮我盯一下。我现在回家里去取钱还你，行吗？”
初六忙说：“我不会照顾孩子啊。我的钱不着急。你千万别丢下儿子离开。”
吴彩云：“欠着你的钱，我心里很不安呀！”
初六：“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万一你儿子出点状况就不好了。你还是别惦记那几块钱的事了。”
吴彩云：“那好，你真是善良，太感谢你了！我等一会写一张借条给你。”
初六看着吴彩云逐渐远去的背影。夜已深、人已静，候诊大厅的人已少了许多。
包初六另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不久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大厅里又熙熙攘攘地来了很多人。初六突然意识到，她要去针织厂报名招工。她背上背包就往荔湾北路跑去。一看真可谓是人山人海，她努力往前挤，其中第一和第三针织厂门口都排了很长的人龙。初六观察了一下，第三针织厂门口的人龙似乎少了一点，于是她就排了过去。排了两个钟头左右，还差二十多人就轮到她了，前面的队龙却散了，被告知指标已全部用完，停止登记了。初六和其他人一样又跑到一针厂去排队。第一针织厂的队龙一直排到中山八路口。后来一个中年女干部拿着广播喇叭大声说：“今天的号一早就发完了，拿到号牌的继续排好队等候叫号，没有拿到号的就请回去别再浪费时间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叹息声：“几点钟发的号呀！我一早来就没有见到发号牌了呀！”
“可惜来晚一步没有拿到号，明天还有号发吗？”
“想拿到号，恐怕得半夜来排队咯。”
初六自然也没有拿到号，但她听懂了，厂里招工是先排队拿号，然后按号序来发报名登记表的。她跟着人群挤到工厂门口看热闹。透过拿到报名表的人喜悦的脸色，她瞟到了她们手上拿的是广州第一针织厂招工报名申请表，还盖了一个大红印章。她心里想，只要还招人就有机会，今天晚上就不睡觉了半夜就来排队。
初六想反正晚上也要找地方睡觉，干脆就到第一针织厂来排队算了，当天晚上八点钟，她到厂门口一看，已经有二十多人在排队了。令她奇怪的是，排队的人不少都是大叔和阿姨，没有几个年轻姑娘。她跟在一个老阿姨后面问：“阿姨，这里是排一针厂领招工表的吗？”
老阿姨：“可不是嘛，我家那懒孙女要睡觉，就要我来替她排队拿号，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招人。”
跟着来了一个大爷站在初六后面说：“听说还有三百个指标，否则我也不会来了，半夜排队比打麻将还辛苦！”
初六好奇地问：“大叔，你也是替孙女来排队的吗？”
大爷：“我是替儿子排的。他是学电工的，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听说这个厂子里靓女多，容易找对象，他又不好意思来排队，就指使我来了。”
天还蒙蒙亮，来排队的人就更多了。
果然一到八点钟，昨天下午拿着大喇叭的女干部来发号了。说今天按排队顺序发号，拿到号的安静排队听叫号，没有拿到号的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初六拿到了第 33 号。她高兴地问前面的大妈：“阿姨，是不是拿到号就能填表进厂上班了？”
大妈还没有回答，站在一旁的大爷就说话了：“也没有那么简单！拿到号只是第一步获得报名资格，填了表审核条件，再通知去医院检查身体，都合格了，才通知你录取上班。”
天亮了，来报名的人更多了。大爷的儿子和大妈的孙女都来了取代替排队的老人。初六看着排在最前面的人，一个又一个走向招工接待台，手里都拿着几种不同颜色的资料，但她什么资料也没有，心里着实有点慌乱。
“三十三号！”接待员在叫，初六赶紧走前几步递上号牌：“我是三十三号。”接待员面前放着不少资料和登记表。
她看了初六一眼问：“户口本？”
“什么叫户口本？”初六摇摇头，“我没有。”
“纺校或高中毕业证书？”
初六涨红了脸，仍然摇头：“我还没有毕业。”
“市纺织局的推荐信、介绍信？”
初六：“我是刚从乡下出来的，就是想进工厂当工人。”
接待员显得不耐烦了：“你也不先看清楚门口的报名须知！什么都没有，那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搞笑的人！回去吧！”她不再理会初六那哀怨的眼光。又去叫三十四号。排在三十四号的男子进去了。排在三十五号的姑娘告诉初六：“进厂报名要有户口本和毕业证书。户口本有你的家庭资料和阶级成分，毕业证书说明你的学历和专业知识。没有这两个资料，是不会被录用的。用人单位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马上回家去问你的父母把这些资料都带来。说不定还能赶上报到名。”后面有个姑娘追向初六说：“姑娘，把你的号让给我？我给你十元钱。”初六摇摇头，哭得更伤心了。她没有理会对方的要求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