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最无声息。
四月的芳菲终于飘飘落尽,化进泥里。
然后再重新生长出灿灿烂烂的人间五月。
A城并不生长火红的石榴,但有本地的小樱桃,在五月中旬的时候缀满枝桠。
绿叶百般交映,也藏不住一树的红艳玲珑。
相传这是个浪漫的月份,因为它的名字来源于一位美丽的罗马女神。
她司管着春天和生命。
致使五月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可能”。
那日匆匆一别后,陈盼之和宋景明各自陷入忙碌里。
宋景明收治了好几个疑难的病人,随时待命,难以抽身。
明明同城,甚至同区,却是见一面都难。
只能隔屏问安。
陈盼之正为了本学期将至的半期考试焦头烂额,日日坐镇八班,生怕这群皮猴子想问问题的时候找不到人答疑。
于是她每天在办公室里左等右等、在班里巡来巡去。
然而最终也不见几个人来。
在第五十五次从八班教室里孤零零地失望而归后,小陈老师心里好不悲伤:
这老师当的,还真是……寂寞如雪2333!
□□点钟的夜晚,将深未深。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办公室,添了几分寂静。
墙角的复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工作着。
年段长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但是这台机器过于“年轻”,简直和他的小孙子一样大。
年轻得需要他带着老花镜、半眯着眼才能看明上面的过于缩减的操作标示。
正在时光里慢慢老去的人,最后还是在年轻的科技面前败下阵来,嘴巴叹气给鼻子听:“哎,现在的机器怎么这么难弄!”
当陈盼之同样长吁短叹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段长看见陈盼之就像看见了救星,赶紧叫住她:“小陈老师!快来帮我个忙,我就想复印个通知怎么这么难!我想印双面的,你快来帮我看看。”
平常打印、复印这些事一般都是年轻老师在做,前辈是不怎么熟悉这些机器的。
陈盼之闻言回头,笑着上前应好,轻巧地点击了三两下,机器就刷刷地开始走纸吐张。
“您看,双面复印,先按这个扭,再按这个。您有什么需要操作的,尽管叫我们就好了。”
年段长双手背在微胖的身子后面。
机器在作响,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频率,老花镜背后苍老的双眼,幽幽地望着出纸处垒摞成堆的纸张,再开口时流露出几分失落:“人老啦,连这些都弄不好。”
同一个时刻里并不只有一个时代。人们从不同的起点出发,珍视不同的风景,留下各自的足迹。有些人只是因为更早出发,却误以为被抛弃;有些人只是懒起晚行,却误以为更高贵。是不是有一种缺失,叫做时代的平等性?
“这台机器确实繁琐,不过多用几次就熟练了,您需要的话,尽管喊我。”一个年轻人在老者面前,最无法安慰的就是年华易逝。
段长只是笑着摇头,轻轻叹气,表示不必多言。悠悠地走到存纸箱前,准备给机器添纸,这个步骤他还是会的。
只是最近的打印纸好像用得格外快,他明明记得上两周才刚刚采买过,怎么又快见底了。
“陈老师,你知道最近我们办公室有打印什么大项目吗?”
大项目?办公室能打什么大项目呢?大项目明明都在学校的文印室里统一打。
“没…”陈盼之刚蹦出了一个字,想回答说“没有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生生将这个并不切实的答案收了回来。
大项目,其实是有的。
她想起了,在那个阴暗的清晨,也是眼前这台机器,在刘洁的手里吞吐了成堆的纸张。
当时的刘洁神色躲闪,并不十分坦然的样子。
对此,陈盼之并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无凭无据,单凭联想并不能坐实什么,此时此景,她胡乱说出猜测,也只会有抹黑之嫌。
“恩…我不太清楚。”
幸而段长正一心一意清点着打印纸的余数,并不多指望也不多在意这个天天驻扎在班里看自习的年轻后辈能解答出什么,因此也没有发现她言语里的明显卡壳。
这个年轻人,好像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要有责任心呢。
虽然没有做错事,但是陈盼之就算只是窥见了阴暗的一小角却也自觉心虚,这样难以控制的同罪感,没有来由。
“您先忙,我再去班里看看。”不论哪种情况,要比逃跑,陈盼之总是第一名。
“去吧去吧。”年段长只当这个后辈过于勤勉,于其他则丝毫不察。
让她惊喜的是,这回她刚走进八班的教室,终于有人迎上来问问题。
那位让人顶顶欣慰的好学宝宝正是皓子。
不得不说,最近皓子的向学之心确实在熊熊燃烧,甚至过分炙热,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孩子愿意学,那就必须鼓励。
于是陈盼之把人带到走廊里,在路灯下第十一遍给皓子耐心地讲解文言文语法中到底什么叫做取消句子独立性。
陈盼之讲得认真,皓子也听得认真。
为了让他真的明白,陈盼之几乎举了课本中所有类似的语法现象,一个一个细细分析。
要说教师最爱听的,就是学生受教后那一声恍然大悟的“喔~”,堪比天籁。
一直讲到第二节晚自习响了下课铃,皓子才终于抱起课本,一幅被知识填满了肚子的满足小样子。
虽然讲得口干舌燥,但是陈盼之还是很欣慰,皓子这次应该能进步不少。
身为班主任,她不能只拉着一个学生往前跑,于是她语重心长地对皓子说:“皓子你也看着点你辛大哥,让他也稍微学点吧,别老睡觉了吧,哎……”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拳拳用心。
不想皓子竟闻言也发出了同样的叹息:“哎,我辛哥他其实都会的,很厉害的,我问他的题他就没有答不上来过。”
“那他咋分这低???”陈盼之惊!
辛少然每次的排名都能紧紧挨在皓子的后面,两个人常年稳稳盘踞在年级倒数的绝对领域。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就是不喜欢写卷子吧……”皓子不小的脑袋里也装了许多疑惑。
尽管每天混在一起吃饭上学,但在很多时候,他还是看不懂辛少然的。
但是,他知道,反正他们是好兄弟!他就很开心啦~
不待陈盼之琢磨过来什么叫做“不喜欢写卷子”,下课熙熙攘攘的人流就涌进了走廊。
她眼尖地捕捉到了徐瑗。
她正抱着英语材料跑到八班门口,却罕见地没有走进去找陶朵,而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招手叫她的好朋友出来。
陶朵的同桌一下课就准没影儿,因此徐瑗总是蹭那个空位,实在不行,两个小姐妹挤一张凳子也是一样高兴的。
可是今天她俩有位子不坐却猫在走廊的角落里蹲着学,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她俩怎么不进班里去?”陈盼之奇怪地喃喃。
本来要回教室里的皓子耳朵尖,作怀揣了惊天大秘密的小心状,凑到陈盼之旁边挡着嘴小声揭发:“陈老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因为林淮雨!”
“恩?关林淮雨什么事???”陈老师今天收获了许多震惊!皓子好像在说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陈盼之也不自觉地跟着皓子把声音放低。
师徒两个……好不鬼鬼祟祟……
“前天晚上陶朵夸徐瑗英语好厉害,徐瑗还笑哈哈地说是因为最近去补课了。结果坐他们后面的林淮雨突然冒出来一句‘那你还来我们班学什么?’哇塞!那个声音!跟冰块一样!陈老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淮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徐瑗平常大大咧咧,但说到底女孩子的心总有一块柔软又敏感的地方;也总有着不能为人侵犯的、宝贵的自尊心。
这样冰冰冷冷的话,她怎么遭得住?
怪不得现在一步也不愿意踏进八班了。
“我看见当时徐瑗眼睛都红了!”皓子还在继续补充细节。
陈盼之的视线找到那个依然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林淮雨。
分明是才十六岁的少年,气质却冷得像凝蓄了千年寒气的冰山。
和往常一样,他永远是那款执笔写卷的姿势。
但是他的嘴唇好像抿得比平常都要紧,似在强抑住什么。
他手上的笔,握了许久,却迟迟不落下一个笔画。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响了。
皓子飞奔回了座位。
徐瑗也从角落里爬起来,和陶朵告别,准备回她的五班去。
但是陈盼之看到了。
当徐瑗小跑着掠过八班的时候,林淮雨抬起了头,看向了窗外。
那个眼神里,究竟是眷恋、心焦,还是失落?
原来自己日日逡巡的班里,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呀。
算了,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只是她私心里,总是不希望徐瑗难过。
陈盼之在心里重复思索着,林淮雨…林淮雨…这个学生,她是不是要多留点心了?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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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