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行率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派人给我传信?”
容君回一愣,“我没有……”
顿了顿,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让母亲给安家传的信,多半是机缘巧合地到了段则行的手里。
他抿了抿唇,方道:“我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在帮安家。我原本的消息,也是要传给安家。”
段则行:“没关系,我与安家是自己人,你把消息传给我,也算是传给了安家。”
容君回:“咳咳咳……”
这一咳牵扯到伤口,整张脸顿时疼得一阵扭曲变形,他很努力才将喉间的咳意压下。
段则行望着他,面上毫无同情之色。
自己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他何至于激动成这样?
待他缓了过来,段则行才继续开口。
“我已经基本上能确定,翎王叔他有不臣之心,且已经早早地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但我发现得太晚,现在开始调查他也有些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是他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你定也没少替他办事。
当初你究竟帮他对安家做了些什么,我现在不跟你计较太多。
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是否还要与他同流合污,继续助纣为虐?”
容君回听他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底细都说了出来,那因为受伤而一片苍白的面色也似是一下变得更白了几分。
尤其是在提到安家之时,容君回觉得自己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拳头亦是禁不住狠狠握紧了。
几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思考,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再与他为伍。”
即便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容君回对他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无条件服从,也不再奢望那注定得不到的亲情。
这么多年来,他便是利用自己对那份亲情的渴望,一直无所顾忌地操控着自己。
他其实有很多反抗的机会,但因为愚孝,他都选择了服从。
现在,他不会了。
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而他也无数次把自己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这些,也都算是还了他对自己的生育之恩,还清了与他的那点血脉羁绊了。
任何人,都没理由苛责自己。
段则行看到容君回的这番态度,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实际上,得知段承翎对待容君回的态度之后,段则行觉得,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应当知道该怎么选。
继续留在他手底下为他卖命,最后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得到的反而是严苛的打骂。
容君回若是还继续义无反顾地为他效命,那才是真正的傻。
知道了他的态度之后,段则行也没有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道:“现在,我需要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半点都不能隐瞒。”
容君回缓了缓,这才开口:“他一直在暗中扶持齐王,为齐王铺路……”
段则行直接打断了他,“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而且,齐王现在也已经倒了,不成气候,你不必再多说,说些别的。”
容君回愣住。
齐王倒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齐王出事了,所以当日除夕宴上回来,父亲才会大发雷霆,对自己大打出手?
容君回还在猜测和琢磨这件事,就听段则行开口问,“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他为什么要扶持齐王?”
容君回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想起了那个原因,容君回的面上不觉便添了几分复杂。
虽然不愿意置喙宫中贵妃,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唯一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我原本也并不知道,但那日我父亲和母亲发生争执,从他们争执的话语中,我猜测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可能。”
顿了顿,容君回方道:“我母亲说,我父亲与宫中的苏贵妃曾有一段情,这些年,即便苏贵妃早已入宫,但我父亲对她依旧旧情难忘,是以……”
“刺啦”一声,段则行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带得身下的凳子跟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这道声音,也骤然将容君回的话打断。
段则行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反驳,“这不可能!”
容君回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激烈,整个人的状态也显得很是古怪,好似对这件事十分排斥和抗拒。
容君回并不知道前不久才发生在宫中的那出轰轰烈烈的闹剧,若他知道的话,也就会明白段则行突然这般反常的原因了。
段承翎扶持段则远,竟然是因为苏贵妃的原因。
可,苏贵妃的亲生儿子压根不是段则远,而是段则行。
那日,段承翎也在大殿之上,他定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这也就意味着,他也知道自己压根扶持错了人。
如果容君回所言的确是事实,那段则行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其实才是段承翎原本要扶持的人?
现在他若是主动找上门,他们兴许还能直接握手言和,一起共商大事?
这件事让段则行生出一种荒诞又古怪的感觉。
而且,这件事本身所带着的香艳色彩也让段则行这个身为人子之人很是不舒服。
他们之间究竟有多么深的感情羁绊,才会让段承翎心甘情愿地扶持她的儿子上位?
这样的内情一旦被揭开,那苏贵妃的身上,必然就会被扣上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甚至,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会被世人所质疑。
而世人对女人的态度,往往比对男子要严苛许多。
大家提起段承翎时,会觉得他对苏贵妃深情,是个专情的好男人。
但提起苏贵妃,就会觉得她是红杏出墙的红颜祸水,勾得皇家两兄弟为她痴狂,这才引起了这一场大乱。
苏贵妃是段则行的生母,他绝对不希望旁人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待她,甚至对她品头论足。
即便,他们入宫之前的确是有过一段,但段则行也相信,依照苏贵妃的品性,她是绝对做不出红杏出墙,跟旧情郎藕断丝连之举。
段承翎打着深情的旗号为苏贵妃做这一切或许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他真正感动的,或许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罢了。
段则行心中瞬间生出了五味杂陈的百般情绪,脸色也像是进了染色坊似的,青白交错,百般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