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文帝数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大家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却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众臣只以为他们是因为离得远，所以才听不清淳文帝的话。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便是距离他最近的常安福，也没能听清他的话音。
因为淳文帝只发出了几道含糊不清的声音。
云昭见此，当机立断，“皇上受了剧烈刺激，恐有中风之兆，现在应当让他立马静养，不可再受半分刺激。”
众臣一听，面色俱是齐齐大变。
原本已然破罐子破摔的周皇后也陡然变色。
而今周皇后唯一能奢望的，就是淳文帝对段则远能有几分习以为常了的，难以割舍的疼爱。
只要他依旧对段则远存着父子之情，那段则远的处境就不会太过难堪。
但如果淳文帝真的被自己刺激得中风了，那她就成了朝廷的罪人，连带着，段则远也定会受到更加严酷的苛责和对待！
那些朝臣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母子淹了！
周皇后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方才不该为了一时痛快，就说出那些话来刺激淳文帝。
但方才的周皇后，已然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
那些怨念，那些仇恨，压在她心底深处实在太久了，久到一旦有了发泄口，她就再难控制。
她不仅痛恨苏贵妃，对淳文帝更是满腹怨恨。
若非他的行事不公，自己何至于硬生生熬成一个怨妇？
她方才说出那番话时，看到淳文帝那副大受震撼的表情，的确是非常痛快的。
但痛快之后，眼见淳文帝被刺激得昏迷了，她又开始后悔了。
而今，她话已出口，再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大喊，“那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把皇上扶下去！”
便是有天大的事情，都没有淳文帝的健康重要！
而今太子未立，这个当口又爆出了齐王与燕王被调包之事，两位皇子的嫡庶身份一下来了个调换。
此事该如何处置，没人敢冒头拿主意。
若是淳文帝在这个关头出了事，那整个朝廷就要乱套了。
此时的淳文帝很想张口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彻底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一股深深的恐惧从脚底缓缓往上升起。
直到有人给他喂下了一粒药，熟悉的味道在喉间化开，淳文帝心头的那股汹涌的翻滚这才被压下，呼吸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急促，那股难受的感觉稍稍减缓了。
先前那些纷杂的事闯入他的脑中，几乎将他的脑袋挤爆了。
他忽然觉得很是疲惫，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和面对这番烂摊子。
至于苏贵妃……
原本淳文帝十分紧张她的安危，一心盼着她能好起来。
但经历了此事，淳文帝竟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她就此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对她来说，或许未必是坏事。
这件事实在太过出乎意料，淳文帝都难以承受，他只怕苏贵妃就算是醒来了，最后也要被刺激出个好歹来。
同时，淳文帝也担心，苏贵妃会不会也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怪到他的身上？
一时之间，淳文帝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母子。
心中生出了逃避心理，他便索性不再挣扎，眼皮一沉，整个人便昏睡了过去。
在罗琨等身强力壮的亲卫的搀扶下，淳文帝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众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纷纷回神，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他们是太医，保证淳文帝的安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可不敢心大到理所当然地把一切都交给云昭。
淳文帝被搀离了，大殿内的众人都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各种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整个大殿瞬间热闹得仿若菜市场一般。
没了淳文帝主持大局，大家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满身狼狈的周皇后身上，旋即又往段则远和段则行两人身上打转。
除了周皇后，这两位可同样也是这件事的主角人物。
段则远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异的目光，只觉神情僵硬，面皮发紧，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似的，简直半点尊严都没了。
反观段则行，他的表情冷冽，整个人看上去都有股生人勿近之感，眼底也蕴藏着一片寒冰。
按理说，段则行和段则远两人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毕竟被调换身份，并非他们所愿。
但因为做下此事之人是周皇后，所以连带着大家看向段则远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苛责，对段则行倒是多了几分同情。
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享受着身份调换之后的红利之人，是段则远，而非段则行。
因为淳文帝对苏贵妃无条件的偏爱，连带着，对她所出的儿子，淳文帝才会爱屋及乌，百般疼爱。
再想想早些年段则行那混不吝的性子，俨然就是被周皇后故意纵容出来的。
周皇后不仅抢了苏贵妃的儿子，更是处心积虑地把他往纨绔上养啊！其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周皇后此时根本顾不上理会众人，她只想去看看淳文帝的情况，她只盼着淳文帝无事。
但她还没来得及抬步，就听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开口的是段则行。
他沉默了这么久，一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番闹剧。
现在再开口，大家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他的身上。
此时的他表现得很平静，但他越是这么平静，大家对他就越是同情。
自己以为的亲生母亲实际上不是亲生的，不仅如此，对方还是处心积虑害他之人。
这样的事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可能真正冷静。
他现在所有的冷静，都只是把情绪收敛起来罢了。
而今他开口对周皇后说出这话，语气也是冷静的，但大家却是都从中听出了他潜藏的愤怒。
周皇后转头看他，眼中几乎是立马就迸射出了一股深深的恨意。
“怎么，你是在奢望我对你道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