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做一回人情的,要真这样,那大家不早就绝情了,谁也不帮谁。”母亲脸上仍旧挂着笑,“这人哪,就得见长,就得一辈子做人情。就算现在单干了,也得互相帮忙,好来好去。”
“妈,你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看重情义,才会这么说。”郤向阳说,“可现在单干了,人心就会慢慢散的,慢慢不像以前那样纯朴厚道,要再这样为人处世,是会吃亏的。”
“就算人心会变,世道会变,可妈还是要这么做。这人没了情义,没了人情味,还能叫人吗?”
“妈,这人情要做,钱也要挣,不能光为了人情不挣钱嘛。”
母亲敛去笑,绷紧脸对儿子说:
“向阳,妈可不爱听你说这种话,这哪像妈教出来的孩子。”
小妹见母亲生气了,赶紧扯了扯哥哥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
其实,郤向阳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渴望这种纯朴友爱的浓浓乡情,但他心里清楚随着社会的变革,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冲击,这种单纯朴实的情义会慢慢变淡的,甚至荡然无存。
为了不让母亲不高兴,郤向阳赶紧赔笑道:
“好,妈,你不愿意就算了,全当我没说。”
母亲见儿子回心转意了,脸上重新露出慈爱的笑容,关心地说:
“向阳,这段时间你起早贪黑地割禾,够累的,快去睡觉吧。”
郤向阳觉得没什么要跟母亲说的了,便应了声好,转身走向门口。
小妹跟着哥哥出了房间,压低声音问道:
“二哥,你说妈会做衣裳挣钱吗?”
“现在不会,不过以后就会了。做手艺也像做生意一样,谁的钱都挣,别说左邻右舍的,就是自家人的钱也要挣。”
“要真这样,那不就像妈说的那样,没人情味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人情味还是有的,只是没现在这样浓,这样纯朴。没办法,社会正朝这个方向发展,将来的现实就会是这样。”
“要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们兄妹也会没啥情义了。”
“放心吧,小妹,我们只要彼此亲着对方,就不会没情义的。”
“嗯,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这时,郤向东从厨房后面走了进来,看见弟弟妹妹叽叽咕咕的,也不问他俩在说什么,只催他们去洗脸洗脚,早点上床睡觉。
给哥哥这么一提醒,郤向阳反倒觉得有些疲乏了,便往亮着灯的厨房走去,准备尽快搞完个人卫生,然后倒到床上呼呼大睡。
小妹重新回到母亲的房间,准备看一个小时的书再休息。
这段天气相当好,艳阳高照,几乎天天都是碧空万里无云。
因此,郤向阳和哥哥天天都去工地上干活,天天都累得快直不起腰,可心里高兴着呢,因为可以从李工头那儿拿些钱回家用。
与此同时,姚月娥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家里地里的事,还得早上挑着谷去场地上晒,晚上收了又挑回家里来。
累是累,可她心里高兴,因为那一担担金灿灿的稻谷就是钱,不光能够让一家四口填饱肚子,还可以拉一部分到粮站换钱。
然而,还没等她拉粮去挣钱,大嫂就打起主意来了,趁她在场地上晒谷的时候聊起卖粮的事。
“月娥,大家都夸你家地种的好,打了这么多粮嘞。”
姚月娥放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擦了把汗,瞅着嫂子笑道:
“哪呀,大嫂,单干了,大家干劲足,精心伺弄,禾就长得好,产量也就高了。我家打了不少粮,你家也挺多的。”
“那是,这单干跟队里组里就是不一样,禾哗哗啦啦地长,谷也长得多,这不大家都忙着打仓装谷么,都高兴得像过大年喽。”
“是呀,家里有谷,就不用愁没饭吃了,多的还能卖了换钱补家用,哪能不高兴嘞。”
“月娥,你家会不会卖粮呀?”
“留下口粮,多余的肯定得卖了,要不留着给老鼠吃呀。”
“说的也是。别说你家,家家都是这样,多的粮全卖了换钱花。”大嫂顿了顿又颇有意味地说,“这样一来,你手上也就有钱喽。”
“有是有,可也不多。向东俩兄弟挣得钱大都在李工头那,只是家里实在没钱用,才拿点来补补。”
大嫂干笑一声说:
“月娥,你想得倒也挺周到的,让向东兄弟俩去工地上干活,好还李工头的债,谁要找你还钱,你就有道道说了。”
“大嫂,这事是向阳作主的,我没说啥。再说了,不去工地上干活,也没啥活干哪。”
“也是,挨利息的钱自然会急着还,不用挨利息的就不急了。”
话说到这儿,姚月娥也就慢慢明白过来了,赔着笑说:
“大嫂,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外人的钱嘛,总会先还的。”
“那是,自家人更亲嘛,也就不好意思催了。”大嫂话里有话,“就算自家人不好上门讨债,那有钱也得还哪。”
默然稍许,姚月娥直截了当地问:
“大嫂,你是不是要我还你钱呀?”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直说了。”大嫂故意皱起眉头说,“跟你说吧,月娥,你大哥想跟人家合伙做点生意,这不手上差钱嘛。”
姚月娥一脸诧异,半信半疑地问:
“大哥要做生意,我怎么没听说过?”
“哎,吃饭的时候才说的,你哪晓得呢。”大嫂干笑了声,“你大哥急得团团转,又面皮满,不好来找你说这事,就赶我来。”
“那要多少钱?”
“这做生意嘛,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喽。”
姚月娥仔细想了想,认定大嫂是找借口来催自己还钱的,便笑道:
“大哥可是个地道的作田人,哪会想到做生意这事呀?”
“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可现在不同了,上边允许搞副业做买卖,你哥给人一说叨也就想试试了。”
“看来这个世道要变了,连大哥都想做生意喽。”
“做点小生意,能赚就赚几个,赚不到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