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是舍不得钱看病，是吧？”
“不光光是爸舍不得钱，也是家里实在没钱，唉！”
“可再怎么样，病还是得医的，再说这肝病又不是一般的病。”
“我说过，妈也劝过，可爸就是不听。妈多说几句，爸还嫌妈啰嗦，还冲妈发火。你也晓得，爸就这脾气，没谁说得动他。”
“说到底还是家里没钱，要是有钱，爸也就不会不去看病了。”
“是呀，爸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搞互助组，一年到头分不到几个钱，又要供你上高中，爸哪舍得花钱抓药呀。”
“前世穷，没想到今生更穷，唉！”
“啥前世今生？”郤向东诧异地盯着弟弟，“是不是又犯傻啦？”
“没……没有。”郤向阳尴尬地笑了笑，“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人哪，只有今生，没有前世。”郤向东取笑道，“我都不迷信，你一个高中生还迷信，真好笑！”
说完，他伸手拍了下弟弟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大哥说的对，人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只有今生，所以要努力拼搏，好不让自己白来世上一回。”
“对，你说的太对了。向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到时找一份体面又有钱的工作，干出一番大事来，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嗯，大哥，我会努力的。”
“这就好。至于爸的病，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和妈呢。”
“大哥，你和妈都劝不了爸，这……”
“等撑不住了，爸自然就会去医院。”
“不行，大哥，这病不能拖，得及时治。要真到了撑不住的程度，那就难办了。这肝病可不是一般的病，会要命的嘞。”
“没这么严重吧？”
“有这么严重，大哥，可不能掉以轻心呀。”
郤向阳半信半疑，默然一会儿犯难地说：
“就算像你说的这样，可爸不肯上医院看病，又有啥办法呢？”
“这样吧，大哥，我明天去劝劝爸。”
“你去吧，没准爸还真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嘞。”
“希望是这样。”郤向阳脸上掠过丝笑，紧跟着又露出担忧之色，“这病本来就麻烦，要是拖久了，那就更麻烦了。”
这时，郤向东张口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句：
“干了一天的活累死了，现在就想睡觉。”
“睡吧，大哥。你挺辛苦的，好好睡一觉吧。”
“读书也累，这礼拜六就早点睡好。”
“嗯，大哥，我跟你一块睡。”
说完，他便跟着哥哥一起脱衣服上床睡觉。
郤向东很快就发出了均匀而响亮的鼾声，沉沉地睡着了。
可郤向阳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父亲的病，想着怎么劝父亲上医院检查和治疗。直到困得不得了，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郤向阳趁父亲坐在门前柳树下歇息时好言相劝。
父亲见儿子这么关心自己，深感欣慰，可一提到治病这事，就不高兴了，板起面孔说：
“城里那帮医生就是骗钱的，爸哪有啥病呀。你看爸吃的做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别说肝病，就连感冒都没有。”
看到父亲这副固执己见的样子，郤向阳有点哭笑不得，却仍劝道：
“爸，县里医院是公家的，医生是正规的，怎么会骗钱呢？医生说你有病就肯定有病，你得照医生说的检查吃药，这样病才会好。”
父亲突然不说话了，只掏出香烟来抽。
郤向阳瞟了眼父亲手里的烟盒，说道：
“爸，烟尽量少抽点，要抽也得抽好点的，这么差的烟对身体更不好，以后就别再买了。”
“爸也想抽好点的呀，可买得起么？”父亲苦笑着说，“再说了，我都习惯抽这牌子的香烟，就算有钱也不愿意换，何况还没钱呢。”
“那就干脆别抽了，反正抽烟又不是啥好事。”
“你现在说也没用，等爸不想抽了，自然就不会再抽了。”
郤向阳想起昨晚上说过的那番话，也就不想再劝父亲戒烟。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吐了口烟说：
“向阳，爸晓得你懂事有孝心，关心爸，为爸好。可爸身体真没啥大毛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呀，就一门心思读书好了。”
“爸，你有病不医，我怎么能安心读书呀？”郤向阳恳求道，“爸，你就听医生的，定期到医院做检查，该吃药就吃药，该医就医。”
父亲低头沉默地吸着烟，两道浓眉慢慢皱了起来。
“爸，我晓得你是舍不得钱，可医病重要呀。”
“辛辛苦苦挣下的几个钱往医院里送，爸是舍不得。”好一会儿后，父亲才语调沉缓地说，“就算舍得，家里也没几个钱送啊。”
“万一不够就跟人借，不管怎么样，爸，你得医病。”
“借，上哪借？现在家家户户都一样穷，想借也借不到。”
沉默半晌，郤向阳突然冒出句：
“爸，我不上学，跟大哥一样进互助组挣钱，好给你看病。”
“混帐！”父亲霍地从竹椅里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嚷起来，“爸这辈子就指望你有出息，你不上学，爸还有啥盼头啊。治啥病，你都活活要把我气死了！再说这混帐话，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父亲说着就举起了手，可迟迟没打下去，倒是连声咳嗽起来。
气大伤肝，郤向阳明白这一点，就赶紧向父亲赔不是：
“爸，是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我……我一定好好读书。”
父亲缓和了口气，慢声细气地说：
“向阳啊，作田人真没出息，你得好好读书，到时考上大学，才能到城里上班吃公家饭，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出人头地呀。”
“爸，我晓得，你就别再生气了。”
“晓得就好，晓得就好，爸也不生气了。”父亲消瘦的脸庞上露出丝笑，“爸晓得你是好心，只是现在家里没钱，加上身体也还好，暂时不上医院了，等手头宽裕点再说。放心吧，爸没啥事的。”
郤向阳看着父亲瘦黄的脸庞，担忧地说：
“可爸，这病不同一般，不能拖，得及时治，才能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