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病去医院干嘛,别说没钱,有钱也犯不着。”郤平安不在乎地说,“作田人嘛,又不是城里人,命没那么金贵,动不动去医院。”
“别这么说,爸,作田人跟城里人一样,没有贵贱之分。”郤向阳不以为然地说,“不要看扁了作田人,也不要高看了城里人。”
“怎么会一样呢?”郤平安放下筷子,看着小儿子说,“你看城里人穿的是啥吃的是啥,我们作田人穿的又是啥吃的又是啥,城里人过的是啥日子,我们作田人过的是啥日子,差都快差到天上去了。”
郤向东支持父亲,嚼着最后一口饭菜说:
“爸说的没错,乡下人就是不如城里人,现在你在城里上学,应该很清楚嘛。你说这话,纯粹是自己安慰自己。”
“是呀,城里人就是比我们乡下人好,吃得好,穿得好,不用干脏活累活,钱还挣得多,哪像我们作田人,累死也挣不到几个钱。”姚月娥笑着说,“城里人哪,活得体面,才是人上人啊。”
郤向红扑闪着大眼睛,尖着嗓门对母亲说:
“妈,我要做城里人。”
母亲拍了下女儿的头,笑呵呵地说:
“那就好好读书吧,考上大学,你就是城里人了。”
郤向红郑重其事地点头嗯了声。
父亲冲女儿笑了笑,又转眼看向小儿子,语重心长地说:
“向阳,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做城里人才能过好日子。”
“是,爸,我一定会努力。”郤向阳果断地应了声,接着又说句,“现在乡下人是不如城里人,以后会赶上城里人,甚至越过城里人。”
“瞎说,这怎么可能!”父亲边起身边说,“好了,爸不想跟你争,一句话,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好自己做人上人,也好光宗耀祖。”
说完,他往门边的竹椅走去,坐下后掏出包最便宜的香烟抽起来。
郤向东煞有介事地冲弟弟笑了笑,拉着小妹一起下桌了。
郤向阳也吃饱了,看见母亲碗里还有点饭,就留下来陪着她说话。
等母亲吃完了,他站起身叮嘱句:
“妈,明天要做个菜,腌菜,萝卜干,哪个都行,我带学校去。”
母亲一边收拾饭桌,一边笑着说:
“行,妈给你做个腌菜,要是吃不惯,下次别带,在学校打菜吃。”
“放心,妈,我吃得惯。”郤向阳很肯定地说,“妈做的菜比学校食堂里的好吃百倍,食堂里的菜,我才真正吃不惯嘞。”
母亲了解儿子,说道:
“妈晓得,你是为了给家里省钱才这么说的。你呀,就是懂事。”
“省钱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欢妈做的菜。”
“好,妈明天给你做。”
母亲说得轻巧,脸上也有笑,可不知怎的鼻子直发酸。
好像怕当着儿子面流眼泪,她赶紧转过脸,端着碗盘往厨房走去。
见父亲坐在大门边抽烟,郤向阳走了过去,关心地说:
“爸,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就少抽点,最好把烟戒掉。”
父亲知道儿子是在关心自己,心里挺感动的,嘿嘿笑了笑说:
“爸也晓得抽烟不好,花钱还伤身子,可不抽又不行,上瘾啦。”
“上瘾没啥,只要横下心想戒就能戒掉。要不,爸,你试试。”
“你爸打十六岁进社起就抽烟,二十多年了,不是想不抽就不抽的。再说了,我爸也没别的嗜好,就爱抽口烟,你就让爸抽吧。”
郤向阳理解父亲,默然一下说:
“爸,那你就尽量少抽点,身体要紧。”
“晓得。”父亲吸了口烟说,“你现在上高中了,学费也涨了,家里收入跟以前一样没涨,爸得少抽烟省钱供你上学呀。”
“爸,谢谢你。”郤向阳心头一热,“我上学给家里添负担了。”
“啥时候学会跟爸客气啦?”父亲抬头看着儿子笑,“这钱的事轮不着你管,有爸呢,你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晓得啵?”
“晓得。”郤向阳点头道,“爸,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好,这就好。”父亲欣慰地说,“向阳,你打小就懂事,又会读书,只要刻苦努力,肯定能考上大学。”
郤向阳又点了点头,看到父亲面色萎黄,担心地问:
“爸,你身体是不是有啥毛病?”
“吃的做的,哪会有啥毛病呀。”父亲掩饰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向阳,你爸身子好着嘞。”
郤向阳半信半疑地说:
“爸,那干嘛有人说你身体不怎么好呢?”
父亲眼里闪出丝令人难以觉察到的慌乱,低声喝斥道:
“没有的事,别听他们乱咬舌头,爸身体好着哪。”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郤向阳越发相信谢小丽说的话,却不想继续盘问下去,只关心地说:
“爸,要是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舍不得钱,身体要紧。”
“晓得。”父亲吐了个浓浓的烟圈,故意板起面孔说,“好了,不说这事了,你歇歇就看书做作业去,学习要上紧呀。”
“是,爸,我这就去写作业。”
说完,郤向阳就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父亲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忧郁地抽起烟来。
尽管父亲口口声声说没病,可郤向阳还是在脑子打问号,一心想弄清楚这个事,因此睡觉的时候又问起坐在床沿上的哥哥来。
“大哥,爸又黄又瘦,是不是身体不好呀?”
郤向东剪完最后一个脚趾甲,抬头看着身边的弟弟,反问句:
“你问这个干嘛?”
“我……我有点担心,就问大哥你了。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沉默了一下,郤向东才说:
“半年前,爸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去了趟医院。医生说爸肝上有点毛病,就开了些药给爸吃,还叮嘱爸不要过度劳累。”
肝上有毛病!
郤向阳心头咯噔了一下,赶紧问道:
“大哥,医生还说了些啥?”
“医生要爸定期到医院检查,需要的话就得开药吃。可爸吃了那回药,就再也没去医院了,说自己身体好,不用花那个冤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