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名刚吩咐人去找黄主簿,转头便如常道:“本台询问过李太医,原地拔营隔离最好,然而起疫源确实离城门太近,易波及城内。经与李太医、侯爷多方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外迁十里建营。”
满堂官员连连点头,皆道“制台大人处理有度”。
“虽有侯爷留在城外主持大局,本台也已在一个时辰前命人去调淮州卫前来协助,但侯爷对淮州一地并不熟悉,恐有诸多问题,还需郑大人你前去解疑答惑。”
郑锋毅继续点了一下头,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下意识反问:“现在?现在就去?”
许轻名微微一笑:“郑大人还想休息多久?”
虽是平常的笑,乍看还有些温和,甚至替他把迟迟未去起疫现场的理由都主动找好了。郑知州却心头一跳,立即低下头,“下官不敢。”然后向自己的下属们示意,“下官这就去。”
下属们会意,纷纷跟着他匆匆往外走。
“留个人,”许轻名再道:“把淮州府各级人员名单,赈济粮分配调度和悬壶堂药材收支的卷宗,还有登记在册的流民档案,都拿出来。本台现在就要查看。”
他说“留个人”,却不指名道姓。一众淮州府的官吏们都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等候安排。
这位制台大人敛了笑,仍是一副文弱的面孔。然而通身却如秋风般,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肃杀之气,他们则仿佛是将要被清扫的落叶。
当中心思活络的立刻明白这趟怕是要遭,遂小心地看向郑锋毅,暗示知州大人开口点个人留下。
当然,他们都不想这个人是自己。
这明晃晃的套子摆在面前,郑锋毅却不得不钻,权衡片刻,割肉断腕般让平素参与州府事务最少的那人留下。
许轻名得到结果,便颔首放行。
郑锋毅便带着其余下属埋着头再度转身离开。
“郑大人,”跟在许轻名身边的一位总督府属官却忽然叫住他,似才想起这事一般,说:“对了,西城门已经封锁,任何人不得从那里进出。郑大人最好事先想清楚怎么走,才能去得快些。”
郑大人嘴角抽了抽,回头一拱手,便甩袖子大步走了。到大堂外,才冷嗤一声。
还好留在城外的是侯爷,他早就送了冰敬上去。而只要解决了剩下那个,任姓许的翻遍案卷,也别想抓到他什么把柄。
大堂内,莫弃争见上峰知州已去,拱手向代领总督请罪:“下官并非不愿为治疫出力,同为淮州治下,理当同心齐力,共担祸福。只因州府只对我江阴予取予求,却丝毫不顾及我县百姓的利益,没有半点补偿措施,下官才不敢答应州府的要求。否则下官无颜回江阴,面见父老乡亲。”
“淮州府荒唐怠政,你能提出质疑,不跟着行诡道,极好。”许轻名伸手虚扶一把,让他起身,“疫毒尚不知来源,也不知那日有多少可能染病的人离开了淮州西城门。按流民脚程计算,整个淮州都有外溢风险。莫大人要做好江阴县的防疫事务,若有余力,江阴周边也可照拂一二。”
“是,下官必定照管好江阴县。”莫弃争领命。他被任内的最高长官夸奖,哪怕是与上峰做对比,他也并未露出丝毫欣喜或是得意的神色,冷静而镇定地告退。
许轻名对此人的印象又好上几分,作为“可用之人”记在心里,随即看向鹌鹑似的杵在角落的那名淮州府属官。才半年,淮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便一个都不认识了。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能容忍其他人浪费我的时间。郑锋毅为什么将你留下,你心里清楚。现在就按我先前说的去做,最多半个时辰,我要看到所有东西。”
尚未走远的莫弃争听到这话,不知那名同僚是什么心情,但他却放心了许多。
许大人的手腕,一如既往。
想必此次疫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很快就能平息。
他出了州府衙门,在街边买了两袋馒头给自己和下属,便立刻赶回江阴。
到达江阴县衙,果真如包县丞所说,未时才过一半。
后衙,贺今行正在熬药。
如今江阴县灾后重建,又逢起疫,四处都要人手,县令家眷都在田间地头忙活,这些小事他能自己动手便不麻烦别人。
王老伯要帮他,也被他劝走。老人家心事落地,闲不住,午后太阳稍阴,便跟着莫老夫人一起下地去了。
整个县衙都静悄悄的,是以莫弃争回来后,找了他好一会儿才在厨房的窗下找到。
“我听老包说了,小贺大人虚惊一场,没事真是太好了。”
火炉边太热,贺今行边擦汗水边走出厨房,也笑道:“莫大人形容轻松,想来在江阴建营一事是有转机了?”
“郑大人要强行下令促成此事,但许大人及时赶到,驳回了他的决定。”莫弃争点了点头,又想起黄主簿,“对了,小贺大人可知黄大人去向?”
“黄大人不在淮州?”贺今行闻言大惊,仔细问了对方为何这样问,得知详情之后,沉声道:“许大人的意思是,黄大人失踪了?”
他迅速将当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遍体生寒,“不好,他怕是出事了。”
“什么?”莫弃争比他还要吃惊。
他便把当日在淮州城门外,淮州府诱导流民以麸糠换白米的事告诉对方。
“岂有此理!”莫县令大怒道:“赈灾粮是以整个江南路的名义向稷州借来的,是借给所有饥不饱食的百姓,他却在这等关头从百姓口中夺食,贪婪狠毒至此,不配为官,该杀!”
“黄大人和我也是这样认为,当时打算入夜便赶回临州禀告许大人,请总督和钦差处置淮州府。但谁知突然发现有流民染疫,黄大人不得不亮明身份,以求尽快指挥封锁现场。”贺今行说起来竟觉得荒谬,难以置信,“城门外那么多人,流民,官差,都认得黄大人,郑锋毅竟也敢动手。”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走之前,许大人还让郑锋毅去协助侯爷办事,万一他……”
“侯爷身负武艺,又有禁军随侍,应当不会给他机会。”贺今行果断道:“既然许大人在淮州,那我马上赶过去,将所有情况禀告于他,请他立刻拿办郑锋毅。”
“也好。坐船去,晚上便能到。”莫弃争拱手作揖:“但郑锋毅阴狠狡诈,小贺大人知晓内情,一定会被他视为眼中钉,此去要万事小心。”
贺今行还礼道:“莫大人放心,另请同王爷爷说一声,就说我回淮州公干,不必提其他。”
他做好准备,炉上药也熬得差不多了,等不及放凉,便直接装在水囊里带走。
江阴县的船送他到距离淮州西城门最近的渡口,还未泊近,便见码头前停靠了一溜的大小船只,尽皆挂着灯,在黑夜里将河水映照得通红。
贺今行好不容易上了岸,一打听才知道码头出入的路口设有淮洲府的关卡,官吏按总督命令,检查来往通行的人,严进严出,非必要不放行。
来这里的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绕道从淮州其他城门进,要么办下通关文牒。但这些船只多是货船,一时没有准备,就僵在了这里。
“姓名身份,来淮州做什么,有通关文牒没有?”值守关卡的官吏打着哈欠问。
贺今行本不愿暴露身份,但关卡有淮州卫巡守,要混过去,只能下水找没人的地方上岸。再者,他官职再小也是官,若不遵行官府政令,还怎么好要求其他百姓严格遵行?
于是他如实回答,并亮出牙牌供对方检查。
“你就是贺今行?被制台大人派来淮州押送赈灾粮的那个?”那名官吏一下没了瞌睡,仔细看了几遍牙牌,确认无误,便向后面喊了一声。
很快有名淮洲府的衙役过来,要领他去见总督,“制台大人正等着贺大人呢。”
贺今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说:“烦请带路。”
两人过了关卡,走上官道。衙役提着灯笼在前,只管闷头走,并不说话。
夜黑风高,大路上远近皆不见第三人。
走了一阵之后,贺今行问:“这位差大哥,应当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衙役回答完,忽地停下脚步。
“那怎么不走了?”
衙役一把扔了灯笼,“唰”地拔出佩刀,回身道:“因为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话未落,刀便已砍向正对着的少年。
“是吗?”贺今行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当头的一刀,顺势抓住对方手腕一扭,再一脚踢在对方膝盖关节处。
衙役惨叫一声,佩刀脱手,被迫半跪在地上。
他再用靴尖一勾刀身,便将刀柄握在另一只手里,逼至那衙役脖颈前,“刀剑无眼,别动。”
郑锋毅不知他身手,派来的人显然只会普通的拳脚,远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然而对付黄主簿那样的文士已经足够。
那衙役也没曾想会碰到硬点子,连声求饶。
贺今行沉默片刻,才问:“你欲杀我,可是受到郑锋毅郑知州的指示?想好了再回答,若是骗我,立刻要你人头。”
“对对对!就是郑大人派小人来的!他让小人在接您去见制台大人的中途,把您给杀了。”衙役一被恐吓,直接一股脑地全部交代,“小人也不想这么做,都是被郑大人逼的啊!贺大人饶命!”
贺今行收了刀,将人提起来向前一扔,“要想活命,就立刻带我去见许大人。”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 158 章 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