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山,兵动。”安陵闯入,劈头道了句。
兵动两字叫屋内两人神情皆是一凝,东方永安意料之中叹道:“他还是来了。”李明武,昭成帝七子,李明珏七弟,前两回长阳变乱,出于各种原因他都被排除在外,要么是动了,被拦在玉凉关外,要么是来不及动。想来两次的经验让他也很恼火,何况此次被困的是他景仰的五哥。东方永安起身:“一年,也算沉得住气。”但她心知肚明,此次李明武既动,便轻易化解不得。事不过三,他堂堂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不可能三番两次坐视长阳落入外人手中,他与李明珏的情义也非前两次事主可比。而今玉凉关由孟毅把持,孟毅乃蒋德维旧部,两人皆是帝系将领,大云兵轻易就能过关。
此战难以避免,且会是残酷一战,安字军手里有“烟花”与“地狱之火”,但大云兵悍勇不畏死,双方若交战,可以预见血流成河都是轻的。大辰两支最精锐的军伍自相残杀,如何看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东方永安非是不想避免此种内耗,无奈想不出好办法,因为李明武的诉求很简单,不用说她也知晓,可越简单越难以满足。事已至此,她不能放李明珏出来,不能将大权还给他,至少现在不行,不能让那么多血白流、前功尽弃,眼下局面既差临门一脚,也是“你死我活”的关键之时。要她临到关头放弃,绝无可能!为此她不惜迎战大云兵,打也要将李明武打回去!
“阿玉,我送你回去。”只一句,便说明了她的决断。李明珏有危,她全心救治,病情既稳定,朝晖宫依然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李明珏望着她暗自叹息,料想之中的抉择,那半年大约真磨了她的性子,做下这样的决定,面上还能平波无澜,她越来越像个听政皇后了。他挣扎起身,吩咐安陵:“去寻一副笔墨纸砚。”对上东方永安征询的目光,他微笑,“回去前,得给七弟去封信,你不会真想跟明武硬拼吧?就算你们都想,我也不能干看着,你们一个是我妻,一个是我弟,一家子人拼得你死我活,岂不是我之过?你们若真是想拼,改日到朝晖宫来对打一场,我做见证。目下,还是不要挥霍朕的士兵,不论安字军还是大云兵,他们也都是朕的子民。”
“陛下……”
“你已树敌诸多,朕不希望明武再成为你的敌人。”
少顷,安陵寻得笔墨纸砚,将屋内仅有的三脚木案搬到床边,东方永安替他铺纸研磨,恍惚回到两人在照心殿相伴的日子。李明珏便在这家简陋的小客栈写下勒令李明武退兵的敕令,由安和与安陵飞奔回朝晖宫接来符宝郎,加盖玉玺,急送往北方。
“你不怕……”闲杂人都退去后,东方永安忍不住问。不怕她挟帝以令天下,不怕她让他暴毙,不怕……
李明珏点住她的唇:“那半年,你不知身处何地,有怕过吗?”东方永安没动,但她其实是有怕过的,滔天的权力握在手,要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这种碾死蚂蚁般的轻易,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李明珏越过她望向虚空:“我所知的东方永安不会把我怎样,她不是野心家,权力非她所恋栈,她需要它仅仅是因为,没有它就改变不了这世间。许多风流名士皆以出世为清高,独善其身以博雅名,可她不在乎,她纵身跃入洪流,惹得一身尘埃、一手鲜血,哪怕为天下士子唾骂,为史官的笔讨伐,也想要带领所有人奔向梦想中的美好未来。可以质疑她的梦想是一厢情愿,但不可质疑她的初心。”李明珏望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
“初心……”东方永安不由重复。
“没有那么复杂,抛去所有的繁杂,剪去所有的旁支,初心就在那里。在你胸腔的最深处,在脉搏跳动最有力的地方,伸手摸一摸,那是什么?”
久远前听过的一句话闪入心头,“茫茫归何处,云深觅初心”,她将自己崩得太紧,将所有人都假想为敌人,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不感胆颤,反觉悲壮,只感动了自己的悲壮何其可怕。打着为大辰好、为平民好,打着带领他们奔向未来的旗号,让他们身陷暴风雨、身陷无助、惶恐,惶惶度日,还是一名合格的引航人、掌舵者吗?生存与安稳的需求大于一切,如果这都不能满足。
她还记得,安陵回禀,观刑的人们眼中露出恐惧与迷茫时她的心情,不能说无有几分失望。可她忘了,人们具有最坚实的力量,可以对抗士族没错,人们也是最脆弱的,他们经不起多一点灾难、大一点变故,甚至小小的不确定就能让他们的人生变得曲折。就好像奋力生存的小草,对风雨雷暴有着源自天性的畏惧。
让自己的子民活在恐惧不安中,岂非掌舵者之过?
“初心啊。”她轻叹。“陛下的劝解,永安记下了。”
“我劝过吗?”李明珏道,“永安,怜悯他们,不管士子还是平民也都是你的子民。”
虽然她信奉主动,却也开始思索无为而治中的道理:顺应,顺应人心,顺应人们的天性。安稳与安全是第一需求,台面上的手段过于强硬,反而会削弱引导力,以致旁生枝节,事与愿违。好比此事,人们即便心知改制有利于平民,却因为醉春池流血太多而产生退却之意,开始质疑,如此有伤天和,当真是好事?
她又想起大昭国寺中,小坡上无法的话:可愿也看一看老僧眼中之景、他人眼中之景?她眼中的春树夏花,要在他人眼中亦是春树夏花,才算得好景。
心中有了想法,东方永安便改让安陵带人护送李明珏回去,自己则返回宫中。
回到凤栖宫,她召来李无策,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她听。
“您想问进一步分化士族、扩大己方势力的法子?”
“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不止我知道,其实娘娘也知晓,只是当局者迷。”李无策道来,“因为两皓与您为敌,您就将这等耆老名宿排除在助力之外,却未想过坤湖四皓,为何只来了两皓?是另两人未寻得,亦或别有原因?”
“另两人?”
“两皓入狱,引得天下士子震动。然娘娘再好好想想,当真所有士子皆有反对改制的动机?对寒门士子来说,僵化的擢升制同样堵死了他们的出路不是吗?他们不过是为势所裹挟。娘娘不敬二皓,轻易就叫人传成不敬文人学子,叫他们如何心安?此外,有一个隐藏的群体被您忽视了。此群体人数不少,与平民一样为士族唾弃,却比平民更有力量,且对改制更为渴望。”
“你说的是……”
“他们的能力您不是见识过吗?安字军建立之初谁给了您莫大助力?”
东方永安停顿须臾,道:“你知道钱与权相合会养出怎样的怪物?”
“即便不相合,两者也都必须被关在笼子里。您当初如果没有考量,又怎会接受他们的帮助?驱虎吞狼,您,可敢?”
“有人以为站在权力之巅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在这个位子,面对的永远都是,博弈!本宫,有何不敢?本宫的剑可斩权力的怪物,可斩金钱的怪物,如何不能斩两者相合的怪物?不过,既是你开了此门,本宫要你留一把驭兽鞭。”
“娘娘想来会相助?”东方永安应允,李无策颔首,“您既有抉择,此事无策也该告诉您。”东方永安示意她说,她道,“坤湖四皓并非皆出自高门世家,他们当中有人与端木氏有所交集,详细您还需问过端木宣文。这些日子常见端木小子在宣武门徘徊,不知他是否有话要对娘娘说。”
“这小子,宣他到中正堂。”
不多时,端木宣文到,拜见后,言说端木家老家主的确与四皓中的一位结识。瞧眼下方恭敬垂首的人,东方永安:“这些日子总徘徊,是有话要与本宫说?”
端木宣文一反常态,眼皮子也不敢抬:“便是此话。”
东方永安哼笑:“是了,有人不让你说。”
“不是不让说。”
“是不让现下说?”
端木宣文微微涨红脸:“是……不让在没有得到任何承诺的境况下说。”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家主的意思,您过往的应允尚未兑现。”
“你不是已经入仕?”东方永安不见怒意,“宣文,你跟在本宫身边时日不短,当知本宫不喜贪得无厌之人。”
端木宣文像个两头受气的小媳妇跪下:“卑职明白。”
“罢了,本宫为难你有何用,将你们家主的意思说来。”
“家主言,等数年后的春秋两试太慢,赶晚不如赶早,不妨提前至今年。家主必竭尽全力拥护春秋两试,地方的小士子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请娘娘三思,此为百利无一害之事。”
“百利无一害?真敢说。”她沉默良久,端木宣文就那么虔诚地跪着。端木家主的意思她明白了:提前春秋两试是要抛开平民,让富家子弟先尝甜头。若她允,端木氏就会以家族势力联合商贾阶层以及小士子拥护改制,成为对抗大士族世家的领头羊,说白了朝廷扶持他们当新贵,他们才甘心出力。换而言之,他们只会作壁上观。
她看眼下方的人,暗叹:这就是大辰未来的君王将要面对的新兽,这只新兽已迫不及待在她面前露出尚未长成的尖牙。
倏然,她一笑:“好,本宫允你们。但今年太仓促,明年开春,大辰将举行第一届春试,凡来录名者,不问出身,皆可参加!”
端木宣文叩首:“卑职代天下学子谢娘娘。”他从袖中摸出一纸信笺呈上,“此为坤湖四皓之首黄老现隐之地,还要请您亲自前往。”
李无策接过信笺,东方永安道:“本宫便走这一趟。”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 664 章 第 66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