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荻当夜就换上装束，出现在了玉门关县衙的大牢里。
今日看守见着突然出现的新人，一开始很意外。
可很快他就表现出了欢迎。
看守牢房虽算得上一份不错的差事，但毕竟无趣。
今日有家人探望，送了一壶好酒，这看守老头毫不吝啬地取出来与新来的庹荻痛饮。
看守老头笑着说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来了这里，有眼光。”
庹荻只是微微地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守继续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仗着自己年纪轻轻，以为可以闯出一片天空，全都拼了命的往县衙里挤，实在不行也要去当府兵，没有人会来这种地方。”
老头喝了口酒，赞叹一声好酒。
他接着说道：“殊不知，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的老人才知道，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只不过是换了一身伤，到了提不动刀的时候，才想起，还有牢头这份差事。”
他感叹道：“可最后真能到这里的也没几个，要不是当初我小舅子有点关系，我也不能捞到这个好差事。”
说着老头又喝了一口酒，还招呼庹荻喝酒。
老头儿伸出一条腿，拍了拍，笑道：“小子，不和你吹牛，当年我当衙役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这条腿就是老夫的功勋。”
“那年有个杀人的强盗路过玉门关，被人发现报了官。老夫连夜带刀追出玉门关十多里地将其擒获。可惜，我这条腿也是那时候废了。”
说到往事，老头眼神逐渐迷离。
不知是醉了酒，还是回忆太醇，醉了往事。
半壶酒下去，看守老头渐渐睡去。
庹荻面露微笑，用一旁的毛毯给他轻轻披上。
他对醉过去的老头轻轻说道：“谢谢你的酒，今晚你就安静的睡吧，千万别醒。”
冬日的夜里格外寒冷。
阴森黑暗的地牢也是如此。
这样的日子里，若是能有一壶烈酒，足以让人满足一切欲望。
庹荻提着剩下的半壶酒，慢慢走入地牢中。
过道上坑坑洼洼，积水都已结冰。
庹荻踩碎了冰，叮里哐啷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林东心的牢房前。
看着被脚步声吵醒的林东心，庹荻笑着将半壶酒递过去。
林东心顿时傻眼。
这是什么操作，大半夜的，在牢房里竟然还有人送酒。
庹荻知道，他势必会死。
不是今日，也不会活得太久。
他到不是多同情他，只是觉得不过是个被人玩弄的棋子，多少有些无奈。
用完之后，没用的棋子就会被随意弃置。
这样的事多少让庹荻心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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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城里的三万将士以及百姓不就是被朝廷丢弃的棋子吗？
林东心害怕这是上路酒，哪里敢接。
他靠在角落里，从黑暗中死死盯着庹荻。
庹荻也不解释什么，对方既然不要，他便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林东心眼馋地狂咽口水，不知他有没有后悔。
喝完酒，庹荻缓缓地蹲坐在林东心牢房的旁边，对着昏暗地甬道那头说道：“今晚有人要来杀你。”
林东心顿时警惕起来。
他猜到了有人要杀他，只是他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有谁会来到这里杀他？
他问道：“是王启林？”
不过很快他又否定地摇了摇头。
若是王启林要杀他，何必还大费周章将他弄到这里来再杀，当初在响马帮的总堂口就可以将他杀了。
王启林有这个实力，他并不怀疑。
“玉毒门。”
林东心顿时感觉心底生起了一股凉意。
他颤抖地问道：“你是玉毒门的人？玉毒门为什么要杀我？”
庹荻哪里知道玉毒门为何要杀他。
他们猜测玉毒门这次杀了这么多帮派的帮主，可能是想借玉门关混乱的局面，统一整个玉门的江湖。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真相谁又知道呢！
庹荻不必知道这些，就像王启林不必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他一样。
江湖事大多如此。
莫名其妙地结了仇，又莫名其妙地施了恩。
杀人与被杀，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充分的理由。
庹荻只想借那人的人头来用，他要杀杜少峰。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他依旧望着昏暗甬道的那一头，哪里是唯一的入口，杀手只能从哪里进来。
外面的灯光会将杀手的影子照进来，只要盯着哪里，庹荻就能做到先发制人。
他说道：“我既不是王启林的人，也不是玉毒门的人，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杀要来杀你的人。”
林东心一时糊涂了。
他想不出有谁会为了救他，愿意与玉毒门作对。
他自认没有这个魅力，也没有这份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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庹荻道：“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睡一觉，明天换个地方藏，我能救你一时，未必可以救你一世。”
林东心问道：“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无他，顺手而已。”
林东心更糊涂了。
庹荻手指轻轻敲击腰间佩刀的刀鞘，一字一句地说道：“来杀你的人是我想杀的人，仅此而已。”
林东心好像明白了。
沉默一会后，他还想开口说话。
庹荻却已不再理会他。
林东心靠在石壁上，抬头望着漆黑的牢房顶，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他自然是睡不着了。
当一个人知道有人要杀他的时候，而且要杀他之人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的时候，谁也睡不着。
谁也不会再有睡意。
林东心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突然说道：“你先把我放出去吧，我也有修为。”
庹荻只是轻轻地摇头，并没有说话。
林东心突然凄惨地一笑。
他这下全明白了。
“你怕我跑了？”他笑着说道：“我是你的诱饵。我在这里，杀我之人必定会来这里，所以你在这里。”
庹荻依旧没有说话，他的手指依旧有节奏地敲打在腰间的刀鞘上。
林东心继续凄惨地笑道：“无论你与那人最后谁输谁赢，我都会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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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击刀鞘的手指突然停下。
许久之后，庹荻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死不死对我不重要。”
话罢庹荻的手指继续接着敲击刀鞘。
声音起伏，带着西北之地独有的韵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