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鱼肚白浮现在天边,对于很多人来说又一个不眠夜结束了。
王翀在一个不太起眼、几乎垂直深入地下的土洞旁驻足,检视周围。
这里已经接近月狼峰峰顶了,地势很高,即便周围仍满是植物也无法妨碍有心人远望的目光,只是可惜~现在云有些多,否则说不定还能顺道欣赏一下朝阳。
片刻后,王翀确认了这就是那可以通向殇丘山外的密道。
将绳索一端系在腰间,在独孤雁与雷孽的催促下,王翀极不情愿的第一个被放了下去。
待王翀一句“到底了”从洞中传出,独孤雁只是一跃便跳了下去。这一跃朴实无华,却让原本准备紧随其后的雷孽踟蹰了,往旁边让了让,示意让那些山贼和黑鳞军以及其他山民先走,他来断后~以防有变。
所有人都不疑有他,纷纷开始行动。不到片刻,洞外就只剩下了雷孽一人。
抓住绳索,正要翻身下洞,雷孽视野里忽然一亮。
眼前所见乃是一缕晨光破开云层,融化黑暗,降临大地。
阵风涌动,无数细密的哗哗声响交错、回荡,乍一听,仿若到了千丈江边,眼见~波光粼粼,大江东去浪涛尽。
曾数次看过日出的雷孽,一时间竟被这带着几分神韵的光芒所吸引了,愣住了神。
眨了眨眼,方知眼前的仍是那片山林,只是粼粼的波光成了远方在那天光笼罩中反光的叶面。
曾有人对雷孽说,生存在大地上的生物对于光明的渴望与生俱来,所以才会有飞蛾哪怕烈火焚身也毫不畏惧的勇气。
雷孽对于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眼前的明亮确实让他神往,让他不自觉向着光芒洒落的方向抬起了手,即便无法触及,温润的天光仍给了他一丝暖意,这暖意入心,让他身心一振,疲惫也如同黑暗散去了些。
紧绷的神经有些放松,雷孽深呼吸,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却在这时,天空云层翻腾,一道道温顺的天光忽然从小羊化为被禁锢脖颈的猛虎,开始对着周围一切黑暗之地显露出狰狞獠牙。
“猛虎”成突围之势,开始不断向四周扑杀、撕咬,所到之处~黑暗尽去。
可随着这些猛兽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多,牵扯他们的绳索似也不够长了,终是在它们身后,那半空的云海中,扯出了一轮璀璨的金色朝阳。
一时间~光芒万丈,无数的金色野兽从天空倾泻而下,成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八方。天地间这片墨色毫无还手之力,迅速溃败、消逝,隐匿无踪。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后,半空中那位初生的帝王便再次取得了日常的完胜,继续缓缓上升,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虽已是深秋气候微凉,可这阳光照在雷孽身上却并没有给他舒适感。他觉得有些热,这光芒有些霸道,他还是更喜欢它最初的那份温润感。
叹了口气,之前的兴致已经消失,雷孽弯身准备爬下洞,却见脚边野草后阴影依在~,虽然有些模糊,可无疑~这些暗影仍倔强的在炙盛光芒中寻求生存之道。
光明未必代表正义,世上有光必会有影。
这些影虽此刻看似脆弱不堪,可最终它们必会……
怀着几分明悟,雷孽抓住绳索向洞窟深处落下,重返黑暗。
这垂直部分约有五丈的样子,比雷孽想的要高了一些,可并无大碍,不一会他便到了洞底。
空气中充斥泥土的腥味,感觉阴冷且潮湿,唯一的光线来源是个站在洞壁一侧,手持火把的黑鳞军,这人似乎是刻意在这里等他的。
雷孽站定,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向周围,这竖坑底部比起洞口宽敞很多,可七、八个人站立也是极限。洞壁上有些植物根系探出,但泥土松软,加之洞穴的形状成漏斗倒扣,借此爬出去~还真不太可能。
见此情形,雷孽心中不免腹诽。
“……真是不知不觉就进了一片死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翀他祖上还真会选地方……也不知独孤雁能否上的去。”
目光可见的~还有三、四条岔路,其中之一便在那黑鳞军旁边。
见雷孽看了过来,那黑鳞军站急忙恭敬开口:“雷师,独孤大人说这里地方太小,不便等人,他们往前先走一步了,让小人在此引路。”
说着,他指向身旁那条岔道。
这条岔道有很小,长、宽不过三尺,即便是雷孽的体型也必须弯腰才能前行,若是独孤雁那种八尺大汉想从此通过~估计够呛。
想到这,雷孽忽然紧张起来!他双眼一眯,急忙抢过黑鳞军手中的火把,弯腰进入岔道。
通道不长,且倾斜向下,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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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雷孽心急,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影影绰绰的火光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走出狭长通道进入的是一个洞室,这里更加阴湿了,空气中还有一股霉味,不过地方倒是颇大。几个黑鳞军和山贼正手持火把在此地来回巡视,分发补给。其余大部分人则是面无表情或趟或靠在洞壁附近,吃着手中的干粮。
雷孽没理会这些人,目光在洞室中寻找独孤雁和王翀。不一会,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便进入了他的视线中,正是独孤雁与王翀二人。他们离人群较远,且没用照明工具,此时正低声嘀咕着什么,见雷孽走了过来,二人皆是住了嘴。
雷孽想来,王翀身上仍藏有符武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为零。而刚才那样的狭长通道中,独孤雁行动一定是非常不便的,王翀完全可以对其下手复仇,然后独自跑路。
此时见二人都在,且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
见雷孽走来,王翀不自觉全身轻颤了一下,然后他轻哼了一声,掩盖尴尬,踱步~回到了人群中。
雷孽感觉好笑,心想,要是这王翀知道了他此刻乃是扮虎吃猪,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
“雷孽小友来的有些慢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变故,正和那山贼头商量要不要会去找你呢!”独孤雁开口。
雷孽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让独孤校尉费心了,只是欣赏朝阳,一时忘了时间。”
独孤雁一愣,不过他毕竟心性稳健,很快强挤出一丝笑:“咳……这个,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咱们这就上路?”
声音传进旁边几个黑鳞军耳中,几人皆是摇了摇头,感叹同人不同命,这里或许只有他们知道,要是平日里兵丁出现这种奇葩问题,早被独孤校尉拉出去杖刑了。
再次行动起来,队伍在几只火把的映照下继续向着地下深处前进。
通道湿滑崎岖,加上闷湿的空气与数之不尽的分叉通道,让一些人体力不支经常需要停下来休息,队伍整体行进速度很是缓慢。
独孤雁和几个黑鳞军身上的甲胄已经不知丢到哪去了,这里有的通道非常小,不是侧身挤过或者匍匐前进根本无法通过,这种情况下那些金属疙瘩明显只是累赘。
火光中,一些骨骸时不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其中有兽的,也有人的,隐约可见虫蚁在骨头中来回爬动。
一些人最初对此有些害怕,可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雷孽不知这些骸骨是月狼峰中那些失踪者,还是当年王翀祖上放逐到这洞中的“罪人”,又或是什么别的人……不过这种即便骨头也不可能存在太久的环境下也没什么区别,待雷孽一行人走过后,很多骨头已因腐朽被踏碎、没入土中。相信用不了多久也将彻底与这里的泥土融合,世上也再也不会有其存在过的痕迹。
一支又一支烧完的火把棍被丢在沿途,雷孽试着推算过去的时间,可最后放弃了。这里没有参照物,没有白昼,也不知夜晚,至于饥饿感什么的,他更是早就混乱了……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能做的事只剩下不断前进。前方仍是无尽黑暗,后方更是漆黑一片,一群人仿佛正走向九幽冥土。就连身旁的洞壁,也在火光的照耀下出现一个个黑长的人影,如无数看不清面孔的小鬼正伺机待发。
队伍长度逐渐缩短了,人和人的间隔在他们无意识中越缩越小。不知何时起,队伍中开始有人小声交谈起来,或许是这里独特的环境使然,让这些人随时有种不安和压抑的感觉,为了缓解情绪、彼此互慰,故而泾渭界限开始消失了。
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至少比起之前的沉闷强了不少,只要其中没人妖言惑众,独孤雁和王翀也没打算干涉。
见无人阻止,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雷孽看了看前方一头大汗带路的王翀,有些打趣的问道:“王大当家,我之前一直没想通,羽国使者只凭几句承诺就让你们卖命,这可不太像山贼的风格呀~!”
王翀本想强调,自己这是佣兵团,不是山贼团,可想了想还决定不再称呼上纠结:“谁说只凭几句承诺的!我可是收了东西才干活的!被你们没收的两张‘搬山符’里可都是符武!好几百件~我亲眼看着上使装进去的!”
雷孽一下子就想起之前从王翀贴身衣物里搜出来的两张黄符,他之前因为立场不方便问,这下可好,总算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搬山符这东西雷孽倒也知道,那是蕴灵师常用的一种空间储物类符箓,效果嘛~就类似于普通人出远门时候带的包裹、行囊。
“白痴!这搬山就算符给了你也没用~,搬山符没有第一个封符者的灵力根本打不开!里面的东西也拿不出来。这么简单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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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知道吗?”雷孽刚想让独孤雁把符纸拿出来看看,就忽听独孤雁对王翀嘲讽道。
听罢,雷孽庆幸自己嘴慢。
“我当然知道!可……只是……”王翀不甘示弱,还想争论。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悄悄凑了上来,对着独孤雁和雷孽谄媚道:“嘿嘿~二位有所不知~,什么搬山符~那都是假的~!大当家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主要原因是那羽国上使乃是名惊世大美人~!”
雷孽和独孤雁皆是一脸错愕。
王翀全身一红,作势便要拔刀砍死那多嘴的手下,可手到腰上,忽然想起他什么武器都没有,于是他也不管什么武器了,卷起手袖上去就要肉搏。
那山贼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后面的人群中。
“别挡道!让我清理门户!”王翀冲到近前,见雷孽和独孤雁挡住了去路的,他没敢硬闯,只是高呼。
“别闹了~,你要真想杀人灭口,等出去了~我们绝不拦着。眼下还是赶路要紧~!”雷孽开口说道。
王翀重重哼了一声,正要转头继续带路,却又看到雷孽和独孤雁难掩的笑意,便带着羞愤,说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位上使要是你们看到了,没准比我还不如呢!”
雷孽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人仅凭看到就甘之为其效命,于是他好奇追问:“那上使究竟长什么模样啊?”
王翀转过了头。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中一个女子赤足半座于空中,她背对着一轮又大由圆的皎月俯视着自己。女子身段高挑、姿势婀娜,只是一双眸子却如同她身后的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虽然明亮,却没半分温度,让人望而生怯。几片落叶被风挑唆着,从女子身旁飘过,却始终不敢触碰,唯有那秋风略显调皮调皮,时不时的带着女子一袭月白色纱裙和几缕青丝随风摆动,其上点点银辉洒落,让王翀误以为连空中星河都甘愿坠落,护其左右……
“带了面纱,看不清~!”
王翀深叹一口气,语气中不无遗憾。
“啊~!?”
于是乎——雷孽更不解了。
继续深入地下,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其中最显著的就岩石多了起来,数不清的石笋、岩柱还有滑道斜坡成了主要阻碍。滴滴哒哒的水珠从头顶的黑暗中落下,将众人衣服打湿,浸湿的衣物裹在身上很冷,于是很多男人干脆把上衣也脱了。
地上潮湿、光滑的石头比起之前更难行走了,即便是那些受过训练的黑鳞军在此也经常出现意外,摔得全身青紫。
雷孽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叫苦不迭,他在这里的身份是名蕴灵师,所以做事得比其他人更谨慎和机警,深怕漏了马脚。
当着别人的面,他不能露出哪怕一丁点痛苦的表情。
不会有人帮他,他只能暗自更加注意周围环境。
不能撞伤、摔倒那是最基本的,碰到需要攀爬或跳跃的地方,他就只得故技重施,说为防止意外来殿后,然后等所有走完,再趁机行动。
期间,他不敢留下一丝光源照明,只能全神贯观察前人的动作,然后暗自记下最佳路线,等人全走后,靠着模仿在黑暗中攀爬、前进。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
好在~,队伍需要王翀带路,所以他必须走前面,而独孤雁为了监视王翀自然也不会离得太远。至于其他人,此时已身心俱疲,在这种环境下自顾不暇,深怕一不留神就摔进哪个“黑沟”里去,所以更是没什么经历去关注雷孽了。
终于,雷孽再一次赶上了人群。
至此——他掩盖在衣物下,全身的青紫以及刮伤已经不低于二十处;脑袋上出现五个暗包,只是藏在于发间,并不明显;左手两个指甲消失了,他轻握拳头,将其藏于手心;同样消失的,还有他右脚大脚趾的指甲,雷孽很庆幸之前没把鞋丢了……
雷孽不是没想过找独孤雁把事情说清楚,可~这该怎么说呢?虽然他有把握不会被独孤雁赶走~,可万一别人知道了呢?尤其是王翀,要是他知道了自己不是蕴灵师,那后果……
而且,如果要交底,就必须提到星渊,眼下星渊是什么,雷孽是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星渊是什么天财地宝,雷孽甚至还怕独孤雁会起什么坏心思。
看了看最前方全身白起蒸腾,还有闲暇帮人抱小孩的独孤雁,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雷孽觉得~骑虎难下,这次真是被星渊坑大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人群中很多人此时早已对他感激不已。在这犹如永恒黑夜的地方,在所有人视觉的死角,有一个蕴灵师愿意为他们压阵,这着实让大家都安心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