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歧这二十五载的人生里,代步之物只有御剑,连马都没有骑过,更逞论其他灵兽。
却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稳稳跪坐在万妖王的玄色龙首上,被载着穿过宫殿的冗长甬道,心里的不真实感久久未散。
通往寝宫的甬道五步悬一盏光晕温润的灯,墙壁上蔓延着华美精细的浮雕,栩栩如生,却吸引不了夏歧的半分注意力。
他心中的激动震撼没有褪去半分,正眸光专注,稀罕地抚摸着威风黑龙的坚硬龙角,锃亮黑鳞,银色胡须……
嘴里还忍不住絮絮叨叨,连声夸赞:“柏澜的角和鳞片都坚硬如甲……像海水浸过的黑宝石一样……好漂亮……胡须也亮晶晶的,啊,和红绳里的那根真的一模一样……”
黑龙往前稳步行走,没有开口和回头,用神识触上了他,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阿歧喜欢便好。”
夏歧简直喜爱极了,试问谁不会对强大威风又美丽的事物产生仰慕之情呢……何况这还是自家道侣!
他心中的激动酝酿得久了,此时因这个念头,慢慢转化为拥有珍藏之物的感动,不由趴下抱着龙首蹭了蹭,想将喜爱展露无遗:“喜欢的,就算不怎么毛茸茸也很喜欢!”
清宴闻言一顿,脑海中莫名浮现幻境中小马的话……
黑龙陷入沉默。
片刻后,夏歧被载着走完了甬道,到达了万妖王的寝宫。
他从光华莹润的龙身上滑了下来,因眼前所见稍一怔愣,才踏入甬道尽头的开阔轩敞屋子。
转过雅致讲究的屏风,他脚下一顿,才意识到称其为屋子实在有些委屈了——整个空间比预料中大很多,宽敞而高阔,布局精妙,不显空旷。
他行走在厚毯之上,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久违地感慨自己和自家道侣的贫富差距。
而最吸引他的,是正厅中央,一汪两丈宽的圆形浅池,他朝上面探出脑袋,见池水清澈,一掌深浅,平平无奇,却隐约能察觉有术法残留的痕迹。
清宴解释道:“池中原本叠着法阵,连接着沉星海海底,能跨越过去,也能看到海底景象。”
夏歧撑着膝盖,俯身稀奇观望。
这么说来,百年前的池子是一片与海底一般的深邃幽蓝,立于池子前,时而能见水生灵兽悠悠游曳而过……而黑龙还能跃入海底,自由畅快遨游。
若是到了晚上,屋内熄了灯火,月光与碧波交相辉映,倒影出满室莹澈水纹,那该多美……
夏歧福至心灵地总结道:“这便是柏澜的浴池。”
黑龙许是觉得他心思活络,眼里浮现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池子也可化作温泉,阿歧今后亲自试试。”
夏歧眼眸一亮,这才想起来,自家道侣的东西,自然也算作他的,不由开心地继续逛起来,颇有盘点自己财物的气势。
偏厅深处的影影绰绰屏风后,依稀能看到一张很大的床。
而临床的那一整面墙,换为了落地的镂空门棂,露出远方一整片辽阔的沉星海面。
只是如今翻涌着无尽黑浪,变显得阴沉昏暗。
夏歧粗略看完满室布置,就算诸多器物被掠夺一空,许多地方也有被摧毁的痕迹,百年前的气派雅致却可见一斑。
他见黑龙沉默地缓慢踱步在房屋中,沉静的蔚蓝眼眸浮上浅淡的怀念之色。
他才反应过来,房屋高敞与布局宽松是为了让原身的万妖王舒适地身处其中。
黑龙的步伐停在房屋中央的水池边,夏歧忽然察觉一阵妖力从黑龙的位置荡开,满堂损坏正在飞速恢复——
被掠夺走的器物无法填补,但转眼之间,四分五裂的厚毯与帘帐无痕缝合,横七竖八的柱子与墙壁也完好如初。
碎石灰尘尽数消失,金兽飘出缕缕清烟,清雅幽香缓慢盈满屋内每一个角落。
甚至贴心撑开了净化魔气的法阵与隔绝窥视的结界。
已然恢复了百年前的模样。
夏歧讶然重新打量房屋,如今一恢复,他竟宛若身处星回峰居所。
人对事物的偏好似乎能印在神魂里,清宴喜静,星回峰居所便清雅素净,却不显得冷淡。
白日生机勃勃绽开的花和夜晚错落亮起的暖色灯,都让居所充斥着恰到好处,不喧宾夺主的生活气息。
这间房屋虽然更为宽敞,布局偏好却与之没有丝毫偏差。
夏歧稀奇地走进门棂,屋外竟然长着几棵玉兰,如今重新焕发生机,欢喜绽放得层层叠叠,宛如枝头雪。
雪色花瓣被微风捎进屋来,与他擦身而过,落在地上,也落在身后的床上。
而原本沉黑的海面,在清宴的幻术之下,换为了百年前蔚蓝而一望无际的海,正翻涌着洁白浪花,浪潮声影影绰绰传来。
夏歧恍然有置身百年前灵影山的错觉。
难怪清宴会把寝宫选在这里……实在又美又舒适。
黑龙也来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的蔚蓝沉星海。
故地重游,幻出昔日之景,除了怀念,便是想让夏歧也看看百年前他喜爱的景色。
这也是几百年来,他第一次将另一个生灵带进这间供他休憩的屋子。
他察觉身边的人消失了,不由回头寻找,只见他的道侣已然躺到他的床上,正兴奋而好奇地滚动着。
夏歧在柔软宽敞的大床上滚着,心想灵影山寝宫与星回峰居所还是有区别的,便是清宴的床硬得硌人,尤其五年前的他更为清瘦,第一次被清宴压在床上亲吻片刻,竟硌得他的背脊生疼。
如今身下的这张床却宽敞而柔软适中,舒服极了,他往床上一躺,滚了五六圈才挨上对面床侧,不由惊讶问道:“柏澜,你这张床为何这么大。”
黑龙看着收了黑斗篷,毫不设防地躺平在自己床上的人,眼里浮现笑意。
“百年前,我的原身与人形的时间各占一半。”
夏歧见黑龙也踏上床来,围在他周围卧了下来,便明白了万妖王以前也会这般休息。
他挪动身子,在龙身上找了个挨着龙首的舒服位置倚着:“与我想象中,随意找根柱子一盘的歇息方式……相去甚远。”
黑龙:“……”
夏歧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芥子里拿出那对花鸟纹银香囊,摊开手一送,银香囊便挂在了床四周的帘帐上。
他们总要离开,再回来不知是何时和何种境地了,愿这对信物能作为他们早日返回的好兆头吧。
他轻声道:“便让它们留在这里,等我们再次归来。”
黑龙轻蹭他的面颊,以作回应。
他又想了想,从芥子里慢慢把一条雪白的毛茸茸薅了出来。
岁岁似乎正在玩雪,胡须上还沾着点点雪沫,迷茫地看着四周。
它忽然看到周身的巨大黑龙,浑身的毛顷刻一呲,颤巍巍地连退几步,钻进夏歧的衣襟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饶是黑龙收了所有威压,万妖王的原身对连妖丹都没有的小灵兽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神智般的震撼。
然而,雪灵鼬忽然又察觉了什么,许是黑龙的气息太熟悉,它愣了几息,又慢慢爬了出来。
夏歧知道,其实早在进入南奉,清宴妖力回来之后,岁岁便敏锐嗅出了端倪。短暂瑟瑟发抖后,它又对多了妖力的主人恢复从前那般亲近依赖。
清宴的原身,岁岁也迟早要面对的。
果然,雪灵鼬逐渐不颤抖了,短小的爪爪试探地搭住黑鳞,轻轻嗅了嗅,浑身呲起的毛又缓慢顺了下去。
它只是极为迷茫,小小的爪爪在柔软的床上踩出几个浅浅的小坑,又看向夏歧和黑龙,依赖地轻声叫了叫,仿佛不明白主人之一怎么就变得那么大了……
黑龙的尾巴慵懒抚过雪灵鼬,岁岁新奇地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冲夏歧叫了叫,迈着小短腿跳下床,四处探索着玩去了。
夏歧松了口气,为三人虽跨越物种,却依然是美好和睦的一家人而开心。
他终于有机会低头,细细抚摸着漆黑锃亮的龙鳞,只觉得黑鳞比身下的缎子还有光泽,令他爱不释手。
夏歧随之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灵影山覆灭,巨大黑龙的鳞片与血肉纷纷掉落……
这是发生过的事,虽然隔了百年,清宴此时也安然无恙地在身侧,他却仍然心有余悸,万分心疼。
他不由慢慢抱住黑龙的脖颈,轻轻用脸颊依赖地蹭着,然后迷恋地抚摸着龙身。
他也不知摸到了何处,见一直凝视着他的蔚蓝眼眸浮现几分不自在,正要疑惑地摸回去试试,便被龙尾轻轻按住手背,随后听到清宴说话了。
“……灵影山的妖灵们,即便化为人形,也喜欢留下一部分原身。”
夏歧想起幻境广场上,长着耳朵尾巴和鳍耳的妖修们,莞尔道:“毛茸茸的尾巴耳朵的确好看。”
黑龙一阵沉默,又想起小马的话,终是没忍住问道:“阿歧是不是对我的原身不太满意?”
夏歧一愣,心想遭了,都怪自己对毛茸茸过分执着,总在无意间显露出来。
他忙抱着自家道侣的龙首亲了亲龙角:“没有这回事,我最喜欢的便是柏澜的原身了。”
抱着蹭了半天,他才见黑龙蔚蓝眼眸浮出笑意。
阳光安静铺了进来,透过轻轻扬起的轻薄床帐,与玉兰花瓣一起,漫洒出婆娑的一床暖洋洋。
蔚蓝海面捎来模糊海浪声,仿佛沉静在这间房里的时光也变得缓慢。
被风涨满的纱帐后,夏歧慵懒挨着黑龙龙首,只觉得此刻时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谁能想到此处竟是险境之中的一隅。
他与清宴少有这样慢悠悠的时刻,此时若不用来与所爱之人消磨,也太对不起这满室安逸了。
夏歧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对同样慵懒的黑龙开始询问废话:“我的王,你以前有王后吗?”
事关清誉,清宴即刻回答:“没有。”
又补充道,“以前没有,如今有了。”
夏歧忍俊不禁,却好奇不减:“以前为何没有,下一任的万妖王怎么办?”
蔚蓝眼眸有些无奈:“……万妖王不是传血亲,是由山灵认可。”
夏歧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直白:“那你独自过了百年,怎么不找个伴?”
黑龙几不可察地绷紧龙鳞:“何故一定要找个伴,这一世要不是遇见你,我依然不会起这个心思。”
夏歧只是随口发问,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他与那双坦然又无奈的眼眸对视几息,他眨眨眼,猝不及防低头亲了下黑龙鼻尖,眼里有满意而俏皮的晶亮。
“奖励。”
黑龙回答:“不够。”
龙首凑近,轻轻舔舐着他的下颚。
龙的舌宽而厚,更为粗粝,温度与气息也比人烫一些,而先天灵物的气息与身体都干净无比。
潮湿柔软和滚烫气息撩得夏歧腰间一软,颈间一片薄红。
他也不躲,只是抱住龙首,继续他无聊又实在好奇的问题:“我还没问完……柏澜有没有什么上一世的特征,影响了这一世?”
黑龙略一思索:“灵影山妖灵极擅工艺,裁月镂云,百年前闲暇时,我常试着做新式菜品。”
夏歧顿悟:“难怪……我刚刚认识你时便觉得,清冷端肃的出尘与烟火气竟能在一个人身上揉合……”
黑龙蔚蓝的双眼凝视着他:“妖对喜爱的事物有着长久的偏执和贪恋,对道侣更加如此。”
夏歧一愣,想起这一路两人在诸多险境中始终如一,心里一暖,不由弯起唇。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双蔚蓝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
他心里酸软,抱着龙首,笑着轻声道:“柏澜,殊琅……我能吻你吗?”
下一息,黑龙的澄澈眸光一动,龙首略一凑近,便轻轻舔上他的唇。
粗粝温热的柔软触感划过唇,夏歧不由红着脸微张开口,舌尖才一触上那段滚烫,下一息,他便被柔软的双唇吻住,又被有力的双臂拥进怀里,一起倒在床上。
夏歧身上落着温暖阳光,与所爱之人共享着气息,他惬意极了。
此时他忽然明白,相爱不是礼尚往来的回应,是所有贴近都出自本能。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模样,只有握紧彼此的时候才最安心。
唇分时,两人沉默地对视,都心照不宣地明白,此刻无需再抑制。
阳光正好,时光安静,适合一切情动的顺理成章。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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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