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雪渐大,夏歧把睡得团缩身子的岁岁裹进黑斗篷里,毛茸茸的热乎体温与宛若漏风的胸口互相暖着。
他把清宴的神识强行隔开,不敢立马去找对方,恰好边秋光似乎有话没说完,便继续杵在偏殿屋檐下。
边秋光没意识到捅出的事对道侣间的影响有多大,瞟了一眼夏歧的豁口剑:“既然催魄禁咒已破解,你可以去练逍遥游第三层游无穷了。”
夏歧一愣,原来他以前无法把游无穷融会贯通,是因为上一世缺乏对七情六欲的感知,不能格物齐心,自然悟不出清宴所说的“道心”。
难怪边秋光从未认真指点过第三层剑诀,是知道他被催魄禁咒束缚,再教也无法掌握更多了。
夏歧如今却大有不同,他方才不仅把游无穷摸索出不少门道,还在清宴的喂招下自创了不少变招。此刻在师父面前,顿时起了显摆之心。
他灵机一动,倏然向正在喝酒的边秋光闪身过去,探手直取酒壶。
边秋光一愣,手腕一翻,身形快如疾风。
两人顷刻之间便在方寸之地过了数招。
夏歧步伐蕴着清宴给他改的法阵,身形尽显游无穷的流畅恣意,显摆意图太过明显。
他在边秋光的怔愣下讨到了巧,趁对方愕然失防,立马顺走了酒壶。
领悟招式的时间到底不久,还是面对同套剑诀已臻化境的边秋光,再打便要露出不足之处了。
他嘚瑟完便立即收敛,毫不恋战。闪身坐到台阶上,拇指挑开酒壶盖便要畅快享受战利品。
才稍一仰头,身侧刮过一阵凌厉的风,酒壶立马易主。
他只匆匆闻到一股气味特殊,像是混合了药草的酒香。
夏歧“啧”了一声:“这又是珍藏了多少年的宝贝,下次还不得被盈姐拿来给我们喝了。”
边秋光不答,只是目光深沉地静静盯着他,显然明白了他近来苛刻苦练的结果。
这样的气氛下,正当夏歧以为对方总得说点好话,却听到边秋光猝不及防问道:“想当门主吗?”
夏歧以为自家师父在损他以下犯上,正想说话,却对上边秋光的目光,一时哑然。
对方眼里竟然没有揶揄,只有认真与他看不懂的深意。
他的话语顷刻顿住,隐隐有些震惊:“……我只是想喝你一口酒,不用这么吓我。”
猎魔人席位是由徒弟来继承,但他能在不断挑战里守住猎魔七使的位置,门主位置却不可能。
更何况他从未有过那么大的志愿,只想寻个七使的位置等到魔患平息……
未来的漫长岁月,他准备都留给清宴。
边秋光不置可否,嗤笑一声,有些冷意:“前几年,你不是很想杀了我?”
夏歧无声垂眸几息,又浮现无奈之色。
这都什么陈年破事了……五年前,他刚刚被边秋光带回霄山。他死里逃生,浑身如同重新拼接一般,哪个部位都不利索,更别提日夜经脉剧痛,几乎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然而他还被边秋光逼迫着练剑,寒暑不分,每夜回去都遍体鳞伤……那段时日别提多难熬了,他咬着牙活下来的动力可不得是早日杀了边秋光。
但那段时间以后,他多次靠淬炼出的敏锐直觉死里逃生,而撕扯经脉的灵气也慢慢化为修为,他才明白秋光对他苛刻的用意。
前一世他感情淡漠,只知道边秋光对他有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情了。
边秋光对他也没有慈师的模样——两人的感情终归非常别扭,所有缓和都是靠顾盈从中拉扯。
五年来,两人默契没提这些事,但今日这人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直接问出这尴尬的问题。
这是看他禁咒解了,感情回来,要秋后算账?
夏歧没好气道:“别给我乱安欺师灭祖的名头,您是杀手头子坐久了,整天幻想有人稀罕您的命?”
边秋光眉梢一沉,看出了他的拒绝之意,有些不快,冷笑着非要找茬:“是吗,那你叫过我一声师父吗?”
夏歧一噎,心虚地挠了挠脸。
仿佛上一世的拧巴没有随着禁咒消失,他别过视线掩盖几分局促,一紧张便满嘴胡话:“有这胡思乱想的精力还不如去陪陪盈姐,你两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崽子,这么多年了,边门主是不是不行……诶你干嘛!”
他又怒又惊地看了一眼自己被踹出脚印的后腰。
边秋光不耐地指着远处让他滚:“这门主戒指我丢了都不给你。”
夏歧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知这人莫名其妙闹什么脾气,不由冷笑一声:“您可丢远点!”
他气势汹汹转身就走,还得快些回家想想怎么哄自家道侣……
今夜简直焦头烂额。
才迈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之人恢复淡漠的声音:“我要出门一趟。”
“边门主去哪里关我何事,”他一脸冷漠地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又诚实地回头,“这节骨眼上,还去哪?”
边秋光也敛起了打闹的神色:“谈判。”
夏歧一愣,知道边秋光要正面应对霄山脚底的十方阁了。
忙走了回去:“怎么不等清宴和长谣来?你一个人去?有什么好谈的,你真的信十方阁是来帮忙的?”
边秋光睨他一眼:“长谣明日便到达,相关部署傅晚知晓了。你道侣那边情况未明,在此之间变数也多。今日苍澂弟子察觉了端倪,我下去看看,”他顿了顿,眼中浮起冷厉,又垂下眼,把情绪不动声色敛起来,声音却如浸在冰雪中,“何况人都到门口了,我岂能不去会会,我等这一刻也很久了。”
夏歧明白是指他与徐深之间的深仇大恨,不赞同地皱眉:“你也不差这一两天……”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边秋光二十年前去了一趟南奉,把周临接了回来,却受了严重的伤,似乎一直没好全。
虽然边秋光的修为与清宴不相上下,也有深入险境的底气,但十方阁诡谲狡诈,不能与其余险境相提并论。
边秋光却是去意已定,没回答,只道:“你帮我看着霄山……唔,如今你可以知道下,门派大殿广场有个驱魔法阵,可以在危机关头用上一次。”
夏歧的眉头越蹙越紧,边秋光今晚这么多思前顾后的话,让他十分不安:“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哪个门派的门主会亲自去谈判,也太掉价了,我可以去,七使也可以去……”
“不止是你受经脉之毒的折磨,其他人最近都新伤加旧伤,只是你没看出来罢了。”边秋光面上浮现嘲讽之色,“何况徐深要谈判,当然指明了要找我,别人有何用。”
夏歧一愣,其他话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山下还有苍澂弟子在……或许不必那么忧虑。
边秋光的话结束了,他懒得再说一句话,招呼也不打便转身走了。
夏歧莫名没有挪动脚步,他看着那抹黑色身影在暗夜风雪里消失,又在庭灯下出现,忽明忽暗,与记忆中每次打趴他便离开的身影慢慢重叠。
怀里微动的岁岁带来延绵不绝的温暖,让他胸口的温度没有被风雪驱散。
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然不是五年前那个别扭而冷漠的独行者了,这一世,他争取弥补着与清宴的所有缺憾,也无需对把自己从黄泉拉出来的人吝啬。
对方好像把什么期待隐藏在习惯的冷硬与不动声色之下,今晚才稍微显露端倪……
夏歧趁着那人还看得见一抹衣角,忽然屏息凝气,底气充足地喊道:“师父——”
背影倏然一僵,顿在原处。
“师父师父——”只要第一声出口,夏歧像是解封了什么,不再有别扭生涩之感,一整狂喊得震落枝头雪,嘴上越发没规矩,“师父回来可别忘记小崽子的事——”
几道剑气猛地直取他的面门,带着杀人灭口的凌厉狠辣,夏歧忙敛声闪躲开。
那背影嫌他烦似的,顷刻消失在黑暗中。
他却笑了起来。
赶回到自己家中,夏歧把岁岁放在柔软的毯子上,又把它轻轻晃醒。
他取来一些用术法储存好的鸡肉喂给它,内疚地摸了摸洁白蓬松的毛:“今天辛苦岁岁了……”
吃完肉的雪灵鼬吱吱轻叫,小心爬到他的腿上,嗅了嗅从黑色兜帽漏出的青丝,又屈起小短腿躺在腿弯继续睡。
夏歧微笑抚摸着毛茸尾巴,思索起刻不容缓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剑穗上,片刻后,终究是把包裹芥子的灵气撤了。
他如惊弓之鸟般屏住呼吸,盯了片刻,却发现毫无动静。
心里顿时一凉……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他不敢面对清宴,但也知道此刻清宴心里不会好受,这又令他担忧又焦心。
夏歧踟躇了几息,终是一咬牙,把全部神识探入芥子中,在识海凝结成影。
要杀要打,悉听尊便……自家道侣能消气就好。
思绪一落,几片雪花先从他的眼前飘过,他不由一愣。
环顾四周,他正身处一片白雪苍茫的树林,天幕冷灰,凌厉雪风呼啸而过,万物萧索。
他仔细辨认周围景物,越发觉得眼熟……几息后,蓦地反应过来——
是霄山山脚。
这是清宴的识海成像,代表清宴此时所思的场景。
不过,怎么会是这里?
清宴的身影很好找,一道墨蓝色背影与天地间的苍茫风雪格格不入,傲骨如刀,孤高疏离。
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肩头与发间落满了洁白的雪,他却岿然不动。
夏歧忙往他疾步走去,靠近后刚要开口喊人,却蓦地顿住脚步。
眼前之景倏然让他反应过来……这是清宴的哪一段记忆了——
五年前,他在小镇遇难,边秋光把他救了回去。
三个月后,他与清宴在霄山脚下重逢。
清宴惶急寻了他三个月,从风雪里疾步而来,衣袂猎猎,只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让他有些疼……拥着自己的双手与落在耳边的呼吸俱带着颤意。
他在久别重逢时告诉清宴,他已然成为猎魔人,不会再回苍澂了。
清宴一愣,眼里浓烈的失而复得逐渐冷却下去。
两人无声对视,只闻风雪戚戚。
这便是两人越行越远的最初契机。
夏歧此刻望着清宴墨蓝色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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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化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