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探子没看走眼的话,十有八九就是官家府兵。因为精钢只有冶铁府才得炼制,统一发放至刑部府衙,交到各个差役的手里。那匕首上还会印着本朝的年号,以分清府兵的入职年份。”
传话人一五一十交待了个清清楚楚。
冶铁兵器的锻造一向都是收在官家手里,制出的精钢匕首,银刃弯刀,还有那红缨长枪,都是印有专门的年号跟特殊符号。
见兵器如见官府,见官府如见公道。百姓含冤受屈,恶霸招摇过市,都由掌此兵器的人为之伸张正义。
世子府中的人,大多也都在各个军营中服役过,对那些匕首武器之类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日复一日相见的东西,怎么都不会看走眼。
“之后呢,那些刺客可有下水追击?”萧宁呼吸已然凌乱,咬咬牙坚持着让自己保持理智。
传话人看了一眼主子。
秦甫枫微微点头,他才缓缓说道:“长运河水流湍急,那擅水性的渔夫都不敢贸然下去。那些刺客见司蕤言落水,一声号令便四散而去,纷纷撤退。”
目标已出,刺客们也都没有恋战。
萧宁面容已是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凌乱而急促,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擅水性的渔民都不敢入的河,那定是十分凶险。司蕤言遭到江湖诛杀的逼迫,定是身心倶疲。如今遇刺落水,只怕凶多吉少。
喉头一抹甜腥味涌上,热流弥漫而出。
萧宁的嘴角感觉到逐渐奔涌的热意,微微张口想将那又腥又热的东西放出来。
谁知这一开口,五脏六腑在这一刻剧烈翻涌着。
樱花满地,碎裂如雪,滴滴点点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火红的妖冶。
萧宁目中渐渐模糊,她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血红,脚下虚浮似是踩在棉花上,有些站不稳。
“宁儿!”秦甫枫惊喝出身,闪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人,脸也是微微有些发白。
佳人嘴角渗着刺眼的一抹红,不停地渗出。
“传大夫!”秦甫枫抬手点了萧宁身上几处大穴,然而那血还在滴答往下掉。
他咬了咬牙,打横将萧宁抱起。
这时候也管不着什么男女之别了。
秦甫枫将人带到了一处客房,吩咐婢女嬷嬷们去烧热水,先将萧宁身上的血污擦去。
他身为外男不方便在屋中久留,只能是走到门外,听着丫头婆子们在里面照顾萧宁发出来的动静。
秦甫枫眸光望着门口,视线已全然落在遮挡着床榻的屏风上。他的眼眸颤动,有担忧有着急,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
不多时,世子府的府医来到。
婆子们端出一盆已染得通红的水,脸色发白。
身后跟着的丫头们也都在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秦甫枫见那盆水,红得刺眼。
他眉头蹙起,双拳也不自觉紧握。心中似是有一团看不见的火在煎熬着他的心,可此时他心里说不出是怒,还是恨。
一个敌国质子,凭什么让萧宁为他如此。
“来人!下达江湖令,寻找司蕤言!”秦甫枫几乎是唯哮出声,将树梢上的鸟雀都惊得四处乱飞。
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司蕤言的不测将萧宁激得吐血。那就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让萧宁心定安然。
宋宅内,司蕤言忽而感觉心中一紧,微微有些抽疼。
“殿下,怎么了?”成峰在侧,注意到了主子的不自然。
暗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没事。”司蕤言轻然说道,微微抚了抚心口,“将东西找出来后就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心口处的异样还在继续,只是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成峰点头答应,抹黑开始翻箱倒柜。
“殿下,你说那两个自称是起义军的人,信得过吗?”他一边翻找着柜子,一边喃喃问道。
昨日有两人忽而来到驿站内,自称是起义军的人。说是逃亡途中被魏国暗卫所救,得知那些人的原主是殿下,于是便来京都投诚,以报救命之恩。
“起义军中,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只有明夫人。他们二人定是被救后又回到了明夫人身边,将遇到魏国暗卫的事说了。一定是明夫人将我的身份说了,那两人才会来京都找我。”
有明夫人做保,司蕤言也没什么好不信的。那二人用一日时间赶到京都,比信鸽要快上那么一些。
如果明夫人的信鸽在今天还没到,那二人才值得怀疑。
此时,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了半开着的窗台上,扑闪了两下翅膀,将一阵尘土抖落而下。
司蕤言微微抬手,那鸽子便又飞起,在空中回旋几圈,稳稳落在他的手臂上。
竹简轻解,信卷舒展,清隽小字映入幽深的眸子里。
可信。
简简单单两个字。
明夫人虽然是女流,但她做起事来从不拖拉。
仅仅两个字,司蕤言就已足够确定那两人是真的起义军人。
“万鹤!楚博!见过魏国殿下!”
二人双双抱拳,异口同声,嗓音洪亮。
司蕤言亦是抱拳还礼,轻声道:“二位不必客气,且坐吧。”
偏僻茶馆内,四人在狭小破旧的包间里,互相对坐。
“久闻殿下为国忍辱负重,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威仪不凡!”万鹤的眼中已是放出了无数仰慕的光。
“是啊,原先还有弟兄说被派来做质子的定是个最孬种的,我还就偏说被送来的是个文武全才。如今看来,果然我是对的!”楚博的嘴角已是飞到了耳根,兴奋不已。
成峰的手始终藏在桌子底下,面容紧凑。他对这二人还是有怀疑,明夫人举荐的人未必就不是另一个内奸。
“两位谬赞了。”司蕤言在桌下,微微踩了成峰一下。
他们是起义军,时常埋伏在暗处。察言观色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成峰若再板着一张疑神疑鬼的脸,那二人遭到怀疑,一怒之下没准要大打出手。
成峰被主子提醒,脸色稍稍放缓,但手依旧在桌子底下。
“先前我们听说殿下被暗中下了江湖诛杀令,真叫我们好一阵担心,生怕来晚一步,赶不及想住殿下。”万鹤眉头忽而蹙起。
“是啊,辛亏我们赶来的还算及时,前些日子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弟兄,在长云河便配合着演了一场落水的戏。现在殿下被刺杀落水的事,只怕已经传出去了。”楚博微微松了口气。
司蕤言眼眸轻闪,面容沉紧:“落水的戏?”
这件事,为何明夫人在那信里没有提。
“这是咱们弟兄们临时想到的,只要殿下被追杀受伤落水,生死不知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江湖人也会暂时断了念头,谁知道这计算是没用上。在那天之后没多久,江湖诛杀令被取消了。”万鹤略有些遗憾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