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发生意外以后,萧宁昏迷了好些天,醒来后也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
没有了大小姐消息的宋阿丁魂不守舍,也忘了帮忙打理书局这边的供应。这些日子过来,书局跟宋家酒楼几乎是切断了关系,但这是很自然的事。
司蕤言不明白,柔娘在计较些什么。
但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屋内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柔掌柜,这些日子萧掌柜身子抱恙,你在这公子少爷经常出入之地,应该也有所耳闻。怎么这样平白无故地抱怨,我记得,宋家酒楼供应的茶点可是没收你一文钱。”
这个声音是秦甫枫。
司蕤言眉头一蹙,脸色稍稍有些冷硬。
“在我这书局开展之初,萧掌柜就说要鼎力相助,一点茶水糕点算不得什么,只当为天下寒门子弟尽一点绵薄之力。怎的世子爷反倒鸣不平了,难道不收银子的事便说不得了?”
一声冷笑,柔娘言辞锋利如刀。
“你究竟还讲不讲道理,这书局与萧掌柜本就毫无牵连,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若有能耐,大可以满京都去问问,看看谁愿意不收一分一毫,给你供给糕点茶水!”
秦甫枫略微带了些怒意。
“秦世子稍安勿躁,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此声一出,司蕤言的心弦便是被微微波动。
“萧掌柜,您对书局的大恩大德,柔娘铭记于心。但若你要求我对你感恩戴德,那你这份恩情也未免太龌龊了!”柔娘不依不饶,丝毫不给萧宁一点台阶下屋中,秦甫枫的脸色已是沉了下来,手中摇晃的折扇也已渐渐停了。
只有在他动怒的时候才会停下手里的折扇,萧宁见状,心知不妙,连忙开口道:“世子爷不如出去走走吧,先前世子爷不是说想寻礼送人,那后院有不少奇花异草,说不定就有好东西。”
秦甫枫看了一眼萧宁,又转看向一脸冷漠的柔娘,犹豫了片刻,轻声冷哼出了门。
“在世子爷面前,你不该这么说话。”萧宁抬眸略有些愠怒,她可以随便得罪,但秦甫枫是什么人,如今他已不是一个单纯的纨绔子弟了。
“我只说话没有动手,已经够客气了,萧掌柜不会是指望我对一个对主子下了江湖诛杀令的人客气吧。”柔娘学着秦甫枫的样子,也是轻声冷哼,嘴角轻勾不屑。
面对她的怨气,萧宁也只能叹息,她也不是有意带秦甫枫来的,如果不是出于无奈。
在她来书局的半路上,秦甫枫骑着马儿就将她横拦而下,说什么也要跟着她走。或许是他打探到柔娘跟秦甫枫之间的一些关系,所以才一直紧跟不舍。
“前些时候我去了摄政王府,王爷的人已快马加鞭替我送信。世子爷已命人停了江湖诛杀令,这两天你该听说了。”萧宁冷声低语,眸光浮出了一丝安宁。
作为发起诛杀令的人,自然也有资格停止。江湖的规矩就是如此,谁有权开始,谁就有权结束,在这期间没有完成金主所求,那就没有人能拿到一分钱。
起初立下这个规矩是为了让江湖人加速追杀金主的目标,但是如今却成了救人一命的漏洞。
“那又怎么样,江湖诛杀令那就是召集天下人诛杀一人。就算他停了命令,当初那恶毒的杀心就能够一笑了之吗!”柔娘的火气越来越烈,目中也已含着火光。
那些江湖刺客不知要了多少弟兄的命!如果不是成峰护着殿下杀出重围,如今只怕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并不奢求柔娘能原谅他,但这事若是换了你,也未必会做出什么英明的决断。”萧宁语声中带着一丝无奈。
柔娘见她如此,不由得又是冷笑出声。
“秦家世子与你自幼就是青梅竹马,至今他已然对你旧情难忘。你是想告诉我,他嫉妒殿下成了你的夫君,所以逮住机会就落井下石,好让你成为寡妇是吗。”
作为上门女婿的司蕤言,没有资格要求萧宁这个妻子为他守节。一旦萧宁成了寡妇,马上就可以重新议亲。
萧宁眸光一抬,冷锋倏然奔出。
作为司蕤言身边的得力干将,柔娘不知见了多少风刀霜剑,可是这一瞬她还是被这一抹眼神震慑得心头一颤。
这眼神冰冷深邃,但不带这一点煞气。就如一把没有开锋的刀,在人的心尖上摩挲着,你知道伤不了你,但还是不由得会为之胆寒。
“秦世子若有此意,他早在回京的时候就动手了。身为敌国质子,有很多人都想要司蕤言的命。那时候下达江湖诛杀令,与现在并无分别。”萧宁嗓音冷硬,语声利落。
柔娘垂眸,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他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我不是他的娘,没办法干涉他的所作所为。至于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我,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萧宁继续说道。
“再说了,就算我成了寡妇,他又怎么肯定我会嫁他?”
一句话让柔娘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
如果秦甫枫的目的是让萧宁成寡妇好迎娶她,那就早该跟萧宁暗通款曲,彼此交付了心意才会有此一举。
两人真的旧情难忘的话,当初在胤王府,萧宁就会上秦甫枫的马车。
细想之下,柔娘面色稍缓,自己是有失偏颇了。但不到片刻,她的脸色又是冷硬。
“若无其他事,萧掌柜还是请回吧。我这书院难得放一天假,得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她转头看向一边,甩了冷脸。
“你还是不信我?”萧宁本是想来找柔娘,打探一下司蕤言的下落,谁知竟是碰了冷钉子。哪怕她已经秦甫枧赶出去,她还是没有给与信任。
柔娘忽而斜眼,飞来一记眼刀“你要我怎么信你!”
一声压低了的娇喝,柔娘柳眉倒竖,像是两把随时会飞出来的锋刀,双拳已是紧握。
萧宁一怔,没想到这话竟会惹得柔娘如此大的怒火。
江湖诛杀令就如天上的雨珠,满天密布,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身上。柔娘当时跟随司蕤言身侧,她亲眼看见弟兄们被杀得猝不及防,也听见那些痛苦哀嚎。
“我原以为萧掌柜多少念着一点对殿下的情分,就算不是夫妻情分,他为了你也做了那么多的事。如果不是他,今日的宋家酒楼会红火至此?书局会如你所愿的开张?”
柔娘声声质问,每个字都是那么尖锐。
“没有他,你甚至早已死在那围猎场上了!”
萧宁恍然眸光一闪,忽而脑海里又是晃过了一片影子。
围猎场?什么围猎场?
她的太阳穴似是被万千蛊虫钻入,在不断地爬行啃食,带来一阵阵涩痛。五脏六腑如火灼般沸腾着,但四肢又是开始渐渐冰冷,霎时竟是冰火交杂,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