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就被自己两番分析给说动了,只是彼此间谁也不想先松这个口,不然定要被扣上贪生怕死的帽子。
唯有少部分人还在静观其变,那位长老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有任何退怯的意思。反而,黑山云之流还在借着报仇雪恨,为天下大义的名声,想拿人命开玩笑。
“公子可真应了那句话,何不食肉糜!”黑山云冷哼一声,突然站起来,“你可知这三年弟兄们都是怎么过的,日日夜夜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一点消息收不到让弟兄们被那些狗官剿灭!”
“为了维持起义军的生计,许多弟兄们都拿出了往年的看家本事,上街头卖艺,在街头叫卖,甚至还有许多姑娘在秦楼楚馆里卖唱卖笑!就在这大事将举之日,你三言两语就想说服我们放弃!你算什么东西!”
司蕤言侧眸望着他,没有一点波澜。
“人死了,难道就算是东西了?”
一语中的,黑山云忽而怔住了。
“忍辱负重与入土为安,难道后者真的好些?”司蕤言望向了他腰间别着的一把没有刀鞘的弯刀,目中忽而冷意突起。
先前吴长老等人来的时候,兵器虽带,但没有出鞘。
黑山云腰间的弯刀明亮无比,显然是刚磨过了。
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明夫人让你来的?”司蕤言的手依旧背负身后,眸光却已凝聚了千万凌厉的光。
“这很重要?”黑山云冷哼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腰间别着的佩刀,“我身为一堂之主,也是起义军中的长老一辈,难道没资格见你这个外人?
”外人二字,他刻意咬得重了些,话里有话。
如果只是外人,那便干预不了起义军的事,对起义军也就无足轻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死是活也不重要。
司蕤言瞳孔骤缩,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透来的杀气。
“长老!”此时一个人从门外匆匆而来,凑到黑山云耳边,细细碎碎低语了几句。
就在说话时,黑山云的嘴角已微微勾起一抹笑。
他抬眸看了司蕤言,眸光阴鸷。
“看你生得一表人才,死了也怪可惜的。要怪就怪你趟了这趟浑水,下辈子投胎再找户好人家吧!”
话音未落,空气中就是响彻了破空之声。
这声音宛若山间的暴雨,充斥耳边轰隆巨响。
暗黑色的弹丸被抛撒而出,仿佛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那网的中央就是司蕤言。
砰!砰!砰。
黑色弹丸爆裂开来,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浓黄无比的烟尘。有颜色但却没有味道,在屋内迅速弥漫开来。
就在此时,啪啪几声响动,窗户尽数从外合上。
黑山云跟他的手下早已是在爆裂声之前就闪身出了大门,反手将门给锁死。
“长老您这化骨香乃是从唐门学到的秘法,只要遍布周身便可侵蚀肌骨,使人化为一摊浓水。这小子被困在里面,不消片刻便会人间蒸发了!”
黑山云冷笑一声,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以往一颗便已足够化了十头牛,这小子武功路数不同常人,为以防万一才给他下了不少。看来这是连叫都来不及叫,就已化为一摊水了!”
黄色的烟雾透过纸窗还在屋内飘动着,但里面却已经没有了半点动静,宛若一摊死水。
“这小子死定了,走吧,明夫人那边还等着咱们。”黑山云将手搭在那反锁的门闩上,这是一块玄铁石板做成门闩。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头牛都撞不开。
他幽幽看了一眼门中缝隙散动的暗黄,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驿站内寂静无比,如同一座已经空了百年的死宅。
几个街道外的情形却与此处截然相反。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血溅四方,官道上已布满了殷红,犹如刚杀了一百头猪的屠宰场。
百姓们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靠在道路一边哀嚎着。妇孺老幼俯尸大哭,撕心裂肺。
“杀!”一声怒喝传来,刀戈之声相撞,火花与血光交杂。
盾兵在前,弓兵在后,枪兵居中。三行军队正训练有素的一步步走来,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迈出的步子间隔都相差无几。
七尺高的军人齐齐而上,宛若一辆经过精心装配的战车,不停地掠夺着面前的一切。
他们脚下践踏着无数尸体,但这些并没有让他们的步伐涩滞半分,血染红了他们的靴子,鞋边的斑白也尽数成红。
“长老,要不我们撤吧!呃!”一人捂着胸膛,话未说完,他的心口处就已插了一支箭。
他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眸光闪动,身子斜斜倒下。
“吴长老!其他地方的弟兄也都遭到了埋伏,各自逃窜而去,但是都遭到了袭杀!如今剩下多少弟兄已难以估量了!”一人拖着半边身子,浑身是血而来。
吴长老咬了咬牙,没有来得及去看那倒地的属下一眼,抬眸便见一阵箭羽从天而降。
“长老!快逃!”几个年轻人举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用这些死去的弟兄挡下了一波箭雨。
惨叫声还在继续。
吴长老目中颤动,已是有些懵了。
一地的血光,还有那倒在地上的一张张熟悉的脸。
前一刻他们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胸中充满了为天下百姓铲除奸佞的凌云壮志。
可如今他们却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瞪大没有了生气。
“走!”吴长老当机立断,没有过多犹豫。
然而,他这一声令下并没有多少作用。因为身后的人早已逃窜得没了影子,只有几个人在这命令之后转身而逃。
嗖嗖嗖。
黑箭飞来,直直穿过了几个背逃的年轻人。瞬间,那寥寥无几的人更是少了大半。
在公道上逃窜的人就像是几只被棒打过的狗,他们的轻功再也施展不出来,每个人都是身负重伤。
这个时候下令逃跑,其实也早已晚了。
“放他们回去。”一个沉厚而又无情的嗓音响起。
一个锐利阴冷的目光里充满着那些逃窜的人影。
“狡兔三窟,这些反贼的窝藏点众多。这些人不过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而已,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得放长线钓大鱼!”
弓兵们的箭本是拉得满圆,但听到这句话齐齐又是回弦立弓,身子挺直,目中炯炯。
他们收势的动作都是如一人般整齐。
“将误伤的百姓救起,死了的给安家费,活了的将诊金尽数赔付!家中死了男丁的,将家中人送入官府打杂,谋个生机。”
一席话说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字多余。
“李太守,其余各处的反贼也都已剿灭了七八成,剩下的已不足为虑。若要戒备抓人,恐会继续惊扰城中百姓。”一个身着棕红色武服的人抱拳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