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每一条街上都已布满了探子。”明夫人收回眼光,无奈微微叹息。
吴长老沉声不语,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戒备比以往要森严了近乎十倍,如果贸然行事,那跟飞蛾扑火也没什么分别了。
“三年部署,没想到竟是中途夭折。但是,人不能白死!”吴长老咬牙低声怒道,双拳紧握。
司蕤言目色平淡,这时候的他最好什么话都别说。
起义之事,相信明夫人跟吴长老都心里有数,知道这一行凶多吉少。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没用,西鹤城没了军队,京都立即会调遣过来,到时候他们元气大伤,绝对抵抗不了一日。
至于那位长老的死,他们想报仇也是难如登天。
他已经劝了不要起义,绝不能再劝不要报仇。
“三日后便是起义之时,弟兄们一片赤胆,热血难凉。且想再看看,若三日后还是这般情形,我自会劝说弟兄们。”明夫人说话时,一行巡城卫从身后路过步伐整齐划一,错落有致,发出阵阵钝响。如果不用眼睛看,会以为这后面只有一人走过。
司蕤言目不斜视,光听这脚步声他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京都的巡城卫,而是御林军。
想来那朝上是故意放出从京都调令巡城卫的风声,实则他们派来的是御林军的枪兵。不管起义军能不能收到风声,对朝廷这次平乱皆是有益无害。
“为难夫人了,弟兄们一直对你唯命是从。但不知怎的起义之日将近,他们却有了反意。”吴长老蹙了蹙眉头。
“谁都想坐那扬名立万的人上人,只要起义之事一起,他们谁斩下那太守头颅便可名扬。为了那显赫的名声,起了些二心也是常事。”明夫人丝毫不意外。
司蕤言心中一动,忽而又是想到了萧宁。
她接手宋家酒楼的时候,没人听她的话。但不到三五天,楼里的小厮厨子,甚至是那门口要饭的乞丐都对她毕恭毕敬。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萧宁的御下之术,似是跟这明夫人有些异曲同工。
“公子可是在为家中妻室所心烦?”
一个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司蕤言的思绪。
他抬头便对上了明夫人那了然一切的眼神。
“您多虑了。”司蕤言冷声回应。
明夫人眉梢微微轻扬:“那日在酒楼偶遇,公子明明在跟那大汉求药,说要救家中妻室。昨夜你冒死求医,还将那老神医快马加鞭送回京都。这一切是为了谁,公子也不必否认了吧。”
被查探得这般清楚,司蕤言确实是否认也没用。
“没想到公子还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先前是我吴扩冒犯了。”吴长老抱拳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起义之事凶险如此,吴长老也明白了其中利弊,此时他也看清司蕤言并没有恶意。
“弟兄们的心意难平,吴长老与我还有要事去做,公子自便吧。”明夫人丟下一些钱结了茶账,领着吴长老便离去了。
短短三日,司蕤言都在驿站里渡过,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以前还在大魏的时候。
深宫之中,幼年的他被囚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那个女人告诉他,只有皇兄们才能出行,接受父皇的重任。而他因为年幼体弱经常生病,只能在宫里静养。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生病。
门外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爆裂之声突起,大门被踹了个四分五裂,粉末纷飞。
“混账小子!”
一张暴怒涨红的脸闪现而出,随即便是细细碎碎的破空之声,黑色的细碎影子朝着司蕤言门面飞来。
速度之快,让人眼睛都跟不上。
司蕤言立于窗前,目中平静如一潭千年不动的湖水。
铛铛铛。
火花飞溅,刺耳尖锐之声响起。
成峰不知从何出闪身而出,以手中利剑挡下了眼前飞来的暗器。他低头一看,忽而又是一怔,落在地上的竟然是黑色的棋子。
“竟敢在我的酒里下安眠散!老子活了几十年,还没人敢这么对我!还不跪下给爷爷我赔罪!”老医者双手叉腰,气得吹鼻子瞪眼,嗓音如雷。
成峰怒而上前,吼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给你赔罪!”
“住口!”司蕤言冷喝出身,打断了成峰的话。
要说下去,他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被这一声斥责,成峰忽而也是发觉自己差点失言了。
他领着这老医者回来,刚进城这老小子便如兔子一样撒开退跑了,速度竟是比那马车还快几分。
本来他也没在意,但见这老医者前往的方向是殿下的驿站。瞬间他便丟下马鞭,也是展开轻功快速奔来。
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根本追不到。无奈之下,他只能飞窜上百姓的屋檐,飞跃前行。
方才的他也是从窗口进来,不然根本来不及替殿下解围。
“你们两个小子!还不给老子跪下!”老医者怒而愤声。
成峰本想回骂,但见殿下走上前去,他也便忍住了。
“要说赔罪,老大夫该是愿赌服输,我等何罪之有?”司蕤言眸光冷淡,沉声细语。
“什么?愿赌服输?”老医者忽而迷惑起来。
司蕤言清然一笑,从桌边取来一个棋盘,按照那日第一盘棋局摆放了出来。
“乍看之下是和棋,实则我还有一步可以走。”他轻轻捻起一子,往某处落去。
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从容。
这一落子,忽而又是带起一阵风卷残云之势。棋盘上的势均力敌,忽而变成了一边倒。
老医者满目不可置信,上前趴在桌子上看了又看。
“其实那日我的手里还捻着一子没有下,老大夫却以为我们都将棋子走完了。你难道忘了,第一局是你先手?”司蕤言嘴角勾起,儒雅俊秀,透着一抹大将风范。
老医者的眸光动了动,忽而也是嗓子被堵住了。
如果说第一盘棋他就输了,那接下来的棋局便可有可无。
“倒是老大夫你,为了不去京都,故意喝醉想在中途醒来逃掉。要不是我早有防备,贱内只怕还在病榻上生死不知。要真说起来,该是老大夫你给我赔罪才是。”司蕤言轻描淡写。
他见老医者面上还有些许不服,咬牙似是还在想着反驳之语。
长袖一挥,高高扬起。棋子飞腾而起,黑白两子分为两边,如听话的珠子落在了两边的棋壶里。
“如果老大夫不服,我们可再来一局。”司蕤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目中澄澈清亮。
棋局千变万化,瞬息万变。能以一子定胜负,那二人棋术定是旗鼓相当。哪怕再来一局,谁胜谁也都有可能。
“罢了罢了!”老医者猛然甩手坐了下来,“此时输赢还有什么打紧的,总归人都已经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