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盯着面前发光的壁画, 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此时,距离萨迦大爆发,差点把大陆抬在肚皮上撅成两半的灾难日, 已经过去了数十余年之久, 他的神嗣在各个职能岗位上发光发热,云池就和他当了一对逍遥自在的撒手掌柜。他们整日里游山玩水, 一年三季用来闹腾, 剩下一季用来狠狠睡觉……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舒心。
当然了,萨迦那些年轻神嗣也不是吃素的。小时候, 小海獭们毛绒绒、软胖胖, 豆豆眼还不能睁开,成天摊开在云池身上嘤嘤嘤,像一小朵厚奶油似的。如此强大的可爱光波, 直冲得他晕头转向、大脑宕机, 每天光知道对它们亲来揉去,夹着嗓子说一些肉麻话。
萨迦看着这一幕,见云池偏心,常常跟着变成超巨型海獭,窝在一边生闷气。
等小海獭们长大一点, 变成中不溜海獭的时候,家长的苦日子就来了。
中不溜海獭的精力旺盛到吓人,年轻的心灵更是躁动。它们有了变成人身的能力, 却仍然喜欢用海獭的外貌漫山遍野乱窜。胡乱吵闹、厮打、使坏、欺负妖精魔怪……什么不好就干什么, 这个时候, 云池是管不动这帮小混蛋的, 只有萨迦出面, 用野熊般的巨掌狠狠拍得它们滚出几百海里远, 它们才能安分下来,跑到云池怀里嘤嘤地认错、挤眼泪。
等到中不溜海獭长成了大海獭,才是神嗣真正自立门户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海獭们仍然是只长个子,不长心眼的,姊妹兄弟之间,常有领地与职权的摩擦发生。偶尔出现激烈的事故,便需要萨迦前去解决。
就这样,萨迦离开了他们的岛。他走了没多远,云池突然感觉到旧神殿的异动。
他困惑地前去查看,那神宫尘封日久,此刻却在壁画上显出波光粼粼的金影,犹如阳光折射的清澈水面。
云池皱着眉头,伸指一拂。
“什么也没……喔哦?!”
他不怕有谁搞鬼,也不怕这是什么关乎阴谋诡计的陷阱,这里是萨迦的神殿,谁能在这里害他?
然而,云池的眼睛蓦然睁大,壁画就像磁石,牢牢地吸附着他的手指头,“嗖”地一下,就把他扯了进去。
连绵的墙壁,骤然大放金光,接着又快速熄灭。神殿阒然无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谢凝抹了把脸上的颜料,又用脏兮兮的手指头,往染黑的头发上胡乱抓了抓。
画笔在画布上停顿片刻,他毅然拉下一道颜色,然后单手撑腰,豪气云天地宣布:“完成!”
画室门口,探进一个黑黑的脑袋,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倾斜着。
厄喀德纳嘶嘶吐信,蛇尾平行着摇曳过来,挤进对他来说仍然显小的门框,惯常裸露的上半身,贤惠地套了条带小碎花的连体围裙。
魔神神情自若,当然不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他熟练地抱起谢凝,蜷着手指,轻轻擦去爱侣面上五颜六色的油彩。
“多洛斯,你怎么还不吃饭,还不饮水?须知永生的身躯也会感到疲累,别使我心痛呀。”
谢凝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两下,头也不回地把画笔投进远处桌上的笔筒,问:“吃什么?”
厄喀德纳也笑了起来,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丝丝的。他回答:“昨天你说过的,烤鸡,冒着气泡的水。”
“好,就吃烤鸡,喝气泡水!”
谢凝回到现代,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去见父母,而是染黑眉毛与头发。
他银白的发丝,浅白色的眉毛,都是被复仇耗干了心血的表现,行走在外,未免太引人眼球。为了不让家长起疑心,他叫厄喀德纳用神力染黑了他的眉发,他再使幻术,遮蔽了蛇魔的外观。
人眼看上去,厄喀德纳完全就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深邃,只是肌肤棕褐的男人。他的五官和漆黑的长卷发都颇具异国情调,像极了古典的大理石雕,谢凝就给他编了个生僻的太平洋小国国籍,用来骗过家里的父母。
大学快毕业了,儿子却突然出柜,对象还来自之前从没听说过的爪哇国,谢凝他爸差点厥过去,他妈妈倒是早对他的性取向有所察觉,还能勉强撑住。
大怒之下,二人本想断了谢凝的生活费,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斥责,甚至用父母亲缘来威胁儿子,似乎都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一点波澜。
谢凝只是笑吟吟地、直截了当地坦白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可能去耽搁陌生女孩子的。你们想不再见我也好,想不认我这个儿子也罢,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们,以后都会给你们养老送终。”
谢凝的父母不由哑然,把话说开之后,谢凝当真从家里搬了出去,自己开了个画室,跟厄喀德纳体验烟火气十足的人间生活。
等待了近乎无尽的岁月,他早就想通了。家里人生气归生气,总归身体健康、没病没灾,他更可以随时见见,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既然父母正在气头上,那他就先躲着点咯。
三个月后,倒是谢凝的妈妈先忍不住了,偷偷跑过来看孩子,又怀着戒备心,打算相看一下孩子的对象。看到厄喀德纳的第一眼,就给谢凝妈妈吓了一跳,心说我去,长这样。
又偷偷拉谢凝到一边,问:“他干什么的,演员还是模特啊?”
谢凝毫不迟疑,给出早就编排好的答案:“嗯啊,他主业是绘画模特,副业是富二代来着。”
谢凝妈妈本来将信将疑,然而她刚一在沙发上坐下,厄喀德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当面掏出枚大得足以压断手指的钻戒,跟街边搞电焊的一样随意,也像街边搞电焊的一样,不经允许,擅自闪瞎人眼。
“我深爱多……谢凝,我不向任何人征求认同的意志,因为他自己的主见,已经比黄金更闪耀,比青铜更坚固。”厄喀德纳郑重地说,“我只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可以为我和他的爱情增添光彩,便如这无暇的珠宝一般。”
谢凝妈妈:“……”
谢凝妈妈再偷偷拉谢凝到一边,问:“你这个……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就是……”
谢凝毫不迟疑,跟着给出早就编排好的答案:“他大学时候选修的古典文学,所以说话风格难免戏剧化一些。”
谢凝妈妈面色复杂,她本来想评价一下,说你挑的这个人啊,看起来真有点实心眼儿。但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心态,她停了嘴,因为眼前这个富二代又傻气又有钱,孩子可不吃亏。
最后,她仅是沉默且震撼地对厄喀德纳点了点头。
吃完饭,参观完谢凝的画室,她在儿子的画前驻足凝望,愣怔许久。
妈妈终于意识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人生,当家长的,要如何在他身上延续自己的主张呢?不如早点放手吧,他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已经不由他们同意或否决了。
“你要跟他过日子,妈不反对,”临走前,谢凝妈妈叮嘱,“不过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该注意的还得注意,该留心眼的也得留……”
“我知道。”谢凝轻声说,“但是妈,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他。我真心的。”
到底是年轻,妈妈无奈地想,到底是年轻啊。
“好,你说好就好。”谢凝妈妈叹气,“妈走了,你也别太辛苦,晚上早点睡,白天早点气,钱嘛,总是赚不完的。改明儿,我再带你爸来看你们。”
谢凝眼眶有点红,他笑道:“我晓得的,你和爸也保重身体。年后我订机票,咱们给爷爷奶奶办个护照,我带你们去国外度假呀。”
谢凝妈妈挥挥手,表示没问题,提着儿子的一幅画,放心地回去了。
再后面,厄喀德纳又和谢凝的父母见了几次,得到了默认般的许可,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安心且舒适,魔神的气息向整座城市辐射,倘若古代的神灵尚存于世,祂们定能清晰地看出,此地已是大蛇的巢穴。
吃完炸鸡配气泡水,谢凝快乐地在肚子里塞满垃圾食品,接着就被厄喀德纳更快乐地卷进了窝,往肚皮里塞了更要命的东西。
一直闹到半夜,闹进了盥洗室,谢凝才得以喘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快天亮的时候,他起来喝水,光着脚上楼,走进客厅的时候,一阵闪光,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谢凝:“嗯?”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那不是金册吗!怎么跑自己家客厅里来了?
谢凝的脑袋还不甚清醒,他迟疑地伸手过去,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睡出了幻觉……或者被厄喀德纳睡出了幻觉。
冰冷坚硬,黄金的光辉,犹如太阳耀眼。
顷刻间,他就像被谁狠推了一把,重重跌向打开的金册,谢凝惊慌得像个翻倒的乌龟,身上还穿着睡衣,便倏地消失在客厅里。
·
“疼不疼?”
刘扶光低着头,问
“不疼……完全不疼!”
晏欢趴在床上,双肩微微打抖,周身的肌肉时而舒张,时而绷紧,手指更紧紧挖进了坚硬的玉床,活像在坚忍地受刑。
“那我再重一点?”
刘扶光稍稍俯下身,问。
“……嗯嗯嗯,嗯!”
连话也不会说了,晏欢拼命点头,一条龙尾黏人地缠来缠去,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刘扶光无语得要命,嫌得想在他背上狠拍一下,又觉得这是在奖赏他;要一走了之,又想起上次,自己实在受不了这种比鱼骨胶还粘糊的情感,便把晏欢暂时撇在一边,本意是让他清醒一些,不料他居然更加兴奋,差点在床上扭成一个结。
真服了……
他的指头沾着药膏,用了点力气,在晏欢皮开肉绽的焦灼后背上涂抹。
负日之刑,自然不是那么好受的。大日真火无差别地炙烤一切,一年中需有三月,晏欢要负日游过世界海。每每回来,总是带着一身焦黑皲裂的碎鳞烂肉,然而一见到刘扶光,他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只知一心傻乐。
刘扶光就这么看着他,有一天,晏欢回了寝殿,见刘扶光拿着一盒膏药,对他示意床铺:“躺下,衣服脱了。”
慌得晏欢甩开衣服就往床上扑,生怕晚了一秒,刘扶光就要改变心意。
“还没适应?”刘扶光问。
晏欢满不在乎地道:“适应不适应的,都一样,反正也是要被火烤。”
他嘴上这么说,但刘扶光心里清楚,为了自己每次给他涂药,他也要散去护体神光,叫那太阳真火烧得再旺一些,更旺一些才好。
真不长记性。
刘扶光摇摇头,涂完了后背,顺手在龙尾上捋了一把,将晏欢捋得像电打了般,直弓着腰发抖。
“好了,起来罢,”他道,“上完药了。”
说着,自不去理会一个哆哆嗦嗦、筋酥骨软的龙神。合上药盖,殿外晚霞艳丽,他踱步去看,瞧见天边燕雀双飞,嘴角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春色遍芳菲,闲檐双燕归……”
刘扶光忽地住了嘴,因为那一对燕子越飞越近,竟丝毫不惧真龙威压,临到跟前,骤然变成一根古朴玉简,正正朝着他掉下来。
那似曾相识的玉简,令他一下伸手,以双指钳住。
“这是……!”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刘扶光只觉天旋地转,尚未来得及松手,玉简如烟,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连带着他的身影,同时原地不见。
·
山庄寂静无声,每匹人马都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拎着蹄子走路。
人类忙完了吗?血屠夫比划手势,皱着眉头问七重瞳。
拉下眼罩,七重瞳面色严肃,竖起一根食指,在半空中摇摇。
显而易见,没有。
首领呢?军锋不高兴地噘嘴,为什么让人类那么累?
这是人类的心愿,亵舌往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一下,别多话。
过了些年,周游异世界的旅途暂且告一段落,余梦洲和他的马群又回到了老家稍作休息。看见余梦洲心事重重的样子,法尔刻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小牛和小马伤心。
“没有,”余梦洲回过神,对他一笑,“我只是在想,现在大家都安定下来,我是不是能去完成自己以前的遗憾了呢?”
法尔刻亲亲他的嘴唇,“是什么遗憾?”
“我想继续上个学。”余梦洲抿着嘴,“过去的时候,我没钱,没人照顾,自然也没什么好学可上。我上的高中,老师的水平就有限,班上多的是来混文凭,游手好闲的学生。等我上了大学,也不能静下心看书……”
他挠挠头:“生活费啊,助学金啊……整天光想着怎么省钱了,也没交到多少朋友。现在再看,好像普通人的大学生活,跟我完全在两个平行时空。我觉得,如果能再宽裕地、自信地过一遍青春,那就最好了。”
魔域的皇帝不理解人类的学习规划,他也没必要理解,但这既然是余梦洲的心愿,那他就一定会为爱人实现。
“好啊,”半人马握住余梦洲的肩头,温柔地笑了起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有了伴侣的鼓励,作为一名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士,余梦洲终于把心一横,报考了自己非常喜欢的高校,开始苦乐参半的学习历程。只要他愿意,七重瞳能立即便赋予他过目不忘的本领,以及对学识的惊人领悟力,不过,余梦洲执意拒绝了。
“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才是最有意义的,”他说,“我觉得,还是不要借助外力比较好。”
就这样,余梦洲埋头在书本里,再也不能陪他那群名为人马,实为混世魔星的生物玩笑打闹。一朝失宠,人马们各自失落,各自消沉,成天蹲在书房门口嘟嘟哝哝,不知要怎样才能发泄心中缺爱的不满。
门开了,法尔刻无声地走出来,满室的光线,仿佛都被他漆黑如夜的毛发瞬间吸走。
“他……”朝圣刚说了一个字,马群的首领便示意小声些。
“睡着了。”法尔刻言简意赅地道,“看书看累了,给他补充了些魔力。”
人马们唉声嘘气,发出长短不一的悲叹,法尔刻顺手关门,不让这声音钻进门缝,打扰了里面的宁静。
书房的床上,余梦洲睡得正香,手里还握着几页试题卷子。不知不觉间,他手中的试卷逐渐改换颜色,泛出陈旧的晕黄,蔓延出皮革的细密纹路。
青年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变的发生,呼吸仍然平稳绵长。
凸起的羽绒被骤然塌下去一块,床一下空了。
·
海水昏暗摇晃,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密麻的鱼群间透出来,顺着水流的方向,叶片般狭长的小鱼也随之摇摆转动,鳞片明暗交加,仿佛折射的镜面。
【去,去。】江眠小心地发出驱赶的声音,使变幻莫测的鱼群能够更好地遮着自己藏身的礁石。
【毛毛——】幽怨的音波,以恐怖的速度席卷附近的海域,活像一头可怕的海兽,正在不依不饶地打滚吵闹,【呜呜,毛毛——】
江眠小心地扒着石头缝,纤细的指头,仿佛海葵伸出的洁白触肢,在黑暗的礁石上晃悠了一下,又很快缩回去了。
明明在水里不会出汗,江眠还是有种自己正在冒冷汗的错觉。
他在躲避拉珀斯。
雄性人鱼那无孔不入,称得上病态的保护欲,终于把江眠惹恼了。融入人类社会的二十多年,他被迫快速成熟起来,去直面狂风暴雨的生活。即使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来看,他太敏感、太脆弱,难以正常社交,融入人群——他的养父江平阳也曾经评价过,说他这样的性格,扔到象牙塔里去搞学术才最适合。
可在人鱼的社会里,他妥妥算是一只还需要贴在父母身边,接受喂食和鳞片搓澡的小崽子。回到拉珀斯的领地,每个人鱼都惊讶于他的纤薄体型和孱弱体质,为了弥补他前二十年经受的恶待,拉珀斯无止境地溺爱他,人鱼们更对他的每个举动大惊小怪,连戳他一下也不敢。
江眠实在受不了了,他毕竟是个研究员,还是个很有天分的学者。以自己为样本,他研究了灵魂伴侣的感应机制,然后趁机搅乱了拉珀斯用来感知他的生物雷达,偷偷跑到了附近的海域,享受着久违的自由自在。
这一片都归深渊人鱼所有,不会有危险的海兽出没,算得上十分安全。然而,他没跑出多久,拉珀斯就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试图抱回他擅自离开的珍珠。
没有人比江眠更清楚,人鱼是多么可怕的掠食者。他胆战心惊地遮掩着行踪,倒生出了许多你追我赶的狩猎趣味,他一边觉得害怕,一边觉得刺激,只藏在礁石后面偷偷笑。
……嗯,至于自己被拉珀斯抓住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江眠暂时将其抛之脑后,不做悲观的演算。
正偷偷摸摸地查看拉珀斯的行踪,他手边的礁石忽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吓了江眠一跳,急忙用手捂住。
人鱼的感官之敏锐,远超人类百倍,无论多细碎的声音,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力。手掌按住脱落的部分,江眠低头一看,那裂开的礁石……怎么是一块石板的形状?
“啊!”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身旁的水流蓦地扭曲,令拉珀斯一下扑了个空。
人鱼心急如焚地四处找寻,却再也不见爱人的踪迹。
·
顾星桥懒洋洋地躺在天渊身上,天渊则倚在一个超大豆袋上,他正用天渊的声音听有声书。
悠闲的生活,时间都像是飘在金色阳光里的小小微尘,扬到哪算哪。顾星桥昏昏欲睡,顿时感到困倦漫过全身。
天渊的外骨骼牢牢笼罩了他的全身,察觉到顾星桥的困意,他关闭阅读器,亲亲伴侣的额角。
“要喝点什么吗?”他问,“我去拿。”
顾星桥睡眼惺忪:“苹果汁。”
“很不错,合乎逻辑。”许多年过去,天渊也会学着开小玩笑了,“我去拿。”
距离安置酒神民的日子,已经过去近百年,为了延长爱人的寿命,天渊为顾星桥建立了一层的人造器官移植库。真要算起来,他身上的血液零件,也差不多全换过一遍了。
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碍事的阴谋,宇宙无边无际,天渊号战舰就像一个漂泊不定的理想乡,将顾星桥容纳在其中。
他曾在起源星的古书上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名为浦岛的渔夫,无意间获得奇遇,得以见识海底的龙宫,与绝世无双的龙女相见。他在那里宴饮、歌舞,享尽天底下的快乐,可回到陆地上之后,他所熟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浦岛才明白过来,他仅在龙宫度过了短短数日,人世中已光阴轮转,百年即逝。
有时候,顾星桥也会想,在其他人眼里,天渊号是不是也跟神话中的龙宫没什么区别?
他就像涉足其间的浦岛太郎,时间则在这里静止了,它貌似宽宏地饶恕了他,使他可以与自己的龙女在一起,过着不知凡俗的生活。
他正出神,搁置一旁的阅读器迸出清脆的“滴”一声,引得顾星桥转头去看,发现它正一闪一闪地亮着蓝光。
想也没想,他姿态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拍在阅读器上,试图关上这个小东西。
可惜,命运再度对他开了个玩笑。
保持着半阖眼皮的神态,顾星桥来不及挪开手臂,失重感便将他重重包围,恍若置身浩瀚无垠的真空。
就在天渊号内部,天渊爱逾眼珠的至宝,突然不见了。
·
“醒醒……”
“……别睡了,兄弟!”
“怎么办,要扔下他们吗?”
“妈的,人太多了,给BOSS就是送菜的,他们再不醒,我们怎么救了!”
“那我要把这个白衣服的哥哥带上……”
“还有这个银头发的!”
“不是,你们看这位哥,连裤子都没穿一条,蒙着破衬衫就甩进来了,抛下病人不太好吧?我会良心不安的。”
嘈杂的声音,一瞬涌入云池的耳朵。
他晕晕乎乎地醒过来,除了几个七嘴八舌说话的人,他还听见另一个巨大的,刺耳到无法忽视的电子音,回荡在身边的每个角落。
“……诸位玩家,欢迎来到求生时空,流浪者、异见者与投机者的天堂!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第一轮逃杀即将开始!重复一遍,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
什么什么?
云池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
跟他一同坐起来的,还有另外五个外貌衣着各异的人。
一个浑身湿淋淋,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病弱男子……等等,那是鳃吗?
一个穿着T恤衫、卡其裤,不知是社畜还是男大学生,云池总觉得他气息古怪;
一个神色冷峻,作战服上卡着根金属脊椎的男人;
还有一个秀丽青年,罕见的白发,十分引人注目,他给云池的感觉,居然跟萨迦有点相近;
还有一个……嗯,剩下那个古代人,在场的谁没有盯住他看,想来谁就是瞎子了。
刘扶光笑了笑,面对这荒诞至极的场景,他心中已有隐隐的猜测。
“在下刘扶光,东沼人士。”他主动自我介绍,“敢问诸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