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城根下深呼吸,段禧望着高耸的城墙默不作声,两个全副武装的小子从宫门走来,松开他反绑在身后的手,推了一把。
谢衍站在值班门房的门口,“段佥事,你自由了,怎么不见你有半分高兴呢?”
“我事情未完成,就是回了家只怕也会被陛下的人索命,王爷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挥手叫看守的小卒离去,谢衍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你将那两个信使压回来是喜事一桩,刺杀皇后确是死罪一件,功功过过相互交错,本王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你。”
“看来信使真的不是陛下派出去的。”段禧见他放松的模样,说道。
“那字迹是张俭模仿陛下写的,至于陛下,他如今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岂能拿笔?”
“张俭?”段禧蹙着眉,冰凉的手在袖口下死死攥着,半晌才问道,“我姐姐,是不是也被他绑走了?”
谢衍从桌上寻了一张画册递给他,指了指上面的小人,说道,“前些日子宫里寻了两个画师为宫门画册,正好记下了这一幕,我瞧着这位姑娘有几分像你姐姐,你看看是不是?”
画上的姑娘穿着浅白色素袍,厚重的围巾将脸颊挡上半数,背着半人大的包裹排在出城的队伍里,段禧再抬头时眼底有些泛红,“她干什么去?她要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谢衍身子往后靠去,探究的盯着他。
猛地站起来,段禧指天咒地,“我和姐姐自小为伴,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我岂会害她!我是为陛下所指使,但我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有几分激动,谢衍翘起一条腿,手指从画册滑倒信纸,最后敲打桌面,“本王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联合起来演的戏呢?”
“本王依稀记得段思君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可近几个月却没见段姑娘的身影,偏生这段时间京城又有诸多事情,你倒是解释解释。”
这话便是给他定罪了,段禧许久才咧开个嘲讽的弧度,乞求道,“你让我去找找姐姐,我见着她好,即刻就可奔赴黄泉。”
“放你出京,万一你给凌王肃王报信儿怎么办?”
“那王爷想让臣做什么?!”
见他急得脸都有几分涨红,谢衍才不慌不忙说道,“做个交易,本王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只要在家里安安生生的带着,若皇兄传了信儿那交给本王便是,本王帮你找段思君。”
“王爷想要软禁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马车早在一边备好,段禧抬脚就上了去,又掀开帘子盯着谢衍的眸子,“王爷,臣是担心外臣入京惹得民众难安才将信使交给了你,王爷莫要辜负臣的信任。”
“边疆不稳,本王空有爱才之心却无才可用,希望段佥事也不要辜负本王的信任。”
“你想怎么处置他们?这信是张俭传出去的,可远在天边的两位王爷未必知情。”段禧的眼神带有些许求饶,又道,“我想王爷应该不会大杀四方吧?”
“本王自然要借力打力,他想要藩王清君侧,本王就帮他一把。”
谢衍的眸子含笑带着冷意,段禧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顿起,他若不是王爷,定然会是千古第一奸臣!帘子咣当摔下 ,他脱了力似的靠在马车内壁,他本该直接从水门入宫面见皇帝,可却如被神灵附魂似的径直去找了谢衍。
若是姐姐出事...他该如何与父亲交代?
马车猛地一耸,而后便是马儿的嘶鸣,他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了?”
“段佥事,前面抄家呢,咱们得绕条路。”
“抄谁的家?”
“徐阁老家。”
心中一惊,趁着马车还未彻底掉头,段禧探出头去看,两队兵卒在徐府门前严防死守,人人手里都拿着京卫守备军独有的长枪,难不成带头抄家的是邵河清?
他问看押马车的小将,“京卫指挥使司现在是谁在管事?”
小将原是他手下训练出来的,见左右的注意力都在徐家,忙低声道,“前几日京卫指挥使司大换血,现在的指挥使是公孙瓒,啊,国子监的那个胡彦思也在,他被破格调去做佥事了。”
段禧的眉头紧蹙着,胡彦思是什么人谢衍心里必定清楚,他既然将京卫守军交给公孙,为何又横出来个胡彦思?
“谁将胡彦思安插进去的?”
小将摇摇头,“那属下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安国侯和宁北伯在书房待了两个时辰,出来之后胡彦思就被调去了京卫指挥使司。”
段禧了然,见小将露出犯了难的表情,忙举起双手放下帘子解释道,“我只看看罢了。”
马车从巷子口拐进另外的街角,拥挤的人群将巷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在议论为何两朝元老落得这般落魄下场。
徐家的家眷被官兵赶出门外,这会儿正是午休之时,有的还睡眼惺忪看来是从床上叫起来的,但见被剥去官袍卸掉官帽的徐介押解出门时,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唉,可怜徐阁老一辈子殚精竭虑,老了老了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胡彦思摇着一柄扇子悄悄转到徐子遥的身后,猛地说话声吓得小生浑身一抖,回头见是他顿时心生厌恶,“怎么又是你。”
“小人才从指挥使处回来,听说徐阁老被抄了家,便是连饭也没有吃直接赶了来。”
徐夫人红肿的眼神怒骂他,“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儿进了谗言!”
扇子一摇神色无辜,胡彦思指了指开动的囚车,“夫人,小人理解你那烦闷的心情,可也莫要寒了好人的心啊,押送的人是邵河清,入账的人是林洵,小生 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啊。”
“如今午时,或许众位夫人姑娘还没有用午饭吧?小生做东请众位一顿如何?”
上下打量他,徐夫人冷哼一声将女儿徐茵往身后藏了藏,“不干不净的饭,怕吃了闹肚子!”
半晌没说话的徐子遥岂会听不出来他的示好信号,突然道,“正巧腹中饥饿,胡大人请街角的烧饼吧。”
“徐子遥!”
“你若敢同他去,休得怪我不忍你这个儿子!”
母亲怒目圆睁,徐子遥也压抑着心里的怒火,猛地甩开姐姐的手,压低声音逼问道,“娘,你为何还效忠这样的昏庸王朝?!我爹是否有贪污你心里最清楚!谢衍就是想借着查账之名打压我爹呢!我若搏上一搏爹还有几分生还的可能,若就此服软,你们就等着地下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