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凳的束缚绳子解开,梅妃无力的趴在凳子上,冬天的寒风吹在身上早都感觉不到痛了,被宫人拖下凳子时她连半分疼都没有,就是觉得下半身酥酥麻麻的,就像一千只虫咬过。
回头看去,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那一行血迹,隔着细密的雪雾仍刺痛了她的眼睛。
谢淳眼见宫人拖着一个披头散发勉强称为人形的家伙进来,他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头。
“陛下,怎么了?这是梅妃娘娘啊。”
张娴将他扶起来,还在他脑后垫了个枕头,玉手一抬便有个宫人拎起了梅婵的头发,将她那张苍白几乎全无血色的小脸漏了出来。
看得出皇帝有些害怕,张娴还拉着扶住他的头避免他躲开,轻声道,“陛下,你看看她,就是她将太后娘娘捂死的。”
她很兴奋的看着谢淳呼气逐渐急促,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他快些去死。
“皇后娘娘仁慈,想着她是您的爱妃,那怎么着也得在死前给您见上一面,臣妾才将她叫了进来,陛下不想念她了吗?”
扯着梅妃头发的宫人弯下身子蹲在她身边,握住她修长的脖颈,手一滑,鲜血便潺潺流出,那宫人手一松她软绵绵倒了。
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明鸾殿的宫门大敞着,胜玉被贤太妃一路牵着走到了这,透过大雪正看见梅妃被割破了喉咙,胜玉一瞬间便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那可是梅妃啊。
那是叱咤宫廷嚣张跋扈的梅妃啊。
站在窗口的张娴虽然年轻,可眼里的狠厉绝不是说笑的。
胜玉裹紧自己的大氅,不知道贤太妃把自己带来此处是何意,探询的看着她,“娘娘..”
贤太妃明显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想到了李宛会惩治梅妃,没想到是如此狠毒的刑罚,咽了两口唾沫定定神,她才缓和情绪说道,“梅妃之前何等荣耀,不用老身细细说明,所以公主明白为何老身想要您和首辅大人快些修成正果了?”
“太妃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听话,我就是下一个梅妃?”胜玉感觉寒风钻进了骨头里。
“胜玉公主?贤太妃?二位怎么有兴致来此?”
李宛的动静从身后传来时,胜玉差点尖叫出声,回头见她离自己少说还少十步距离时才微微安心,仍旧往后两步躲在贤太妃身后。
“见过皇后娘娘。”公主怯生生的。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胜玉好像有些怕自己,这两人凑在一起必然商量不出什么好事情,李宛转而给贤太妃请安,“臣妾见过贤太妃,太妃金安。”
“皇后娘娘折煞老身了,娘娘快快请起。”贤太妃仿佛见着什么天大的赏赐似的,忙不迭将她扶起来,还顺道理了理她的袖子,“娘娘理政辛苦,大梁有您在也可安生了。”
“太妃可莫要折煞臣妾了,朝政还要多亏朝中诸多大人的帮忙呢,二位为何在此?”
句句紧追他们所行之目的,贺兰手执长伞从后面追来的时候,李宛仍旧没等到两人的答案,她索性笑开了让出自己的宫殿门口,那串儿晃眼的血迹早已被宫人清理了去。
“两位既然来了,不若里面做做喝杯暖茶吧?”
“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宫照顾母妃。”胜玉立马推脱,好似再多呆一秒就要被下毒害死一般,说完才想起贤太妃的嘱托,她懊恼的咬咬嘴唇,改口道, “不,我回娘娘安排的暖春阁休息。”
暖春阁离明鸾殿不过百十余步的距离,小巧精致的两进宫殿,昨天被李宛划给胜玉了。
“不过吃杯茶,这样急吗?”李宛歪着头有些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公主可在担忧和亲一事?”
胜玉沉默不语。
“慎王等人在宫外驿馆和谈,和亲是最下下策,公主的心思臣妾还是明白的。”李宛微微眯起眼睛,笑意从她褐色的瞳孔里慢慢延展向外却在眼尾停住,扫过公主拉着贤太妃的手,又道,“先皇的时候,暖春阁好像是贤太妃的住处?”
“是,娘娘记忆卓群,老身有幸在暖春阁离住过几年光景,今早起来散步正好遇见公主,便想起了过去的日子,也想借公主的面子回去看看。”
每说句话,贤太妃便要弯弯身子以表示对李宛的尊重,后者转过身子看着早已断气的梅妃被人从西厢房拖了出来,手蹭在地上磨破了皮,脖子还在滴答血。
胜玉连喊的气力都没有,张着嘴半天没动静,抱着贤太妃哭出了声。
后者立马揽住她虚软的腰,抱歉道,“娘娘,公主有些倦了,老身这就带她回去休息。”
“公主可知道梅妃为何如此下场?”李宛躲了躲将门口让给抬梅婵的宫人。
胜玉哪里还能说出话,嘴唇颤抖的快要咬着自己的肉了。
“昨夜,梅妃以软枕取走了太后娘娘的性命,说到底都是本宫的错,若能早到半刻钟,也可阻止悲剧。”
李宛微微仰着头看着长伞外朦胧的天,明黄色的伞布衬得天愈发的暗,往前望去,宫人抬着梅婵越走越远,还有两个小子紧随其后清理了她的血迹。
“哪里是娘娘的错呢,梅妃进来愈发鬼迷心窍,依老身看就该将她曝尸荒野才对。”
窗子前的人影一闪而过,张娴似乎气急败坏,李宛手里依旧摩挲着白玉珠串儿,“太妃既然要追忆往昔,那本宫就不留二位了,请便吧。”
她实在懒得听她的废话。
说实话,她也不想把胜玉嫁过去,公主是个说风就是雨极容易被人扇动的,若是被绒族人蛊惑的倒戈,那后果不堪设想。
别看白音小小年纪,他心思可不浅。
得选个好拿捏的去和亲才是。
进了西偏殿的门,几个宫人来来回回擦洗着地面,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还没完全散去,张娴端着牛奶被气得半死,再细细看去,谢淳的枕头套上湿润一片,看来一滴子都没喝进去。
“本宫来吧。”
张娴狠狠瞪了皇帝一眼,又回头软下性子跟李宛道,“娘娘,臣妾好话都说尽了,可陛下就是不肯喝半口...”
“你去歇着吧,本宫来。”
李宛解下身上的大氅,掀开谢淳的一角被子坐下,看着面容枯槁的他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