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谢淳的圣意,张倦抄家斩首的圣旨在两个时辰里便在内阁走完了程序,子时刚到,谢衍纵马带着大队兵卒到了安国公府门前。
张倦是安国公自小养大的义子,成婚后未分府。
门前燃着两只灯笼,张俭站在偌大的安国公府门前,明显等待许久。
林洵骑在马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首辅大人,才一个下午不见,怎地你憔悴了许多。”
手里把玩着缰绳,他调笑道,“莫不是上了些年岁,熬不得夜了吧?”
张俭盯着他的眼睛,“林大人,户部怎么派了你来?梅尚书呢?”
梅长宁这个没用的废物,他若自己来了,张倦的千万家财多少也能留下半数。
谢衍的马儿性子刚烈,这会儿朝着张俭嘶吼不已。
他勒住缰绳,慢悠悠道,“梅大人下了朝就说自己头痛家去了,方才大人在内阁议事时,他不是也不在吗?”
“安国公何在?我等拜过前辈再行事,免得被人说是不懂礼数。”
张俭仍旧昂着头身板挺得笔直,翻身上了马。
“家父久病未愈,还是公事要紧,请郡王随我这边走,安国公府未分府,男子成亲后单独开辟院子,因而各房的账户是互不相通的。”
从安国公府正门往里沿着甬道一直往里,眼瞧一炷香后还没到。
“张大人,林洵斗胆一问,贵府到底多少进?为何现在还没个尽头?”
谢衍任兵卒牵着马行在张府里,“安国公尚未及弱冠之年便征战沙场,这一砖一瓦都是战功的证明,你休要放肆。”
到嘴的鸭子飞不了,就算张倦在府里自杀也无所谓,左右他是拿来充盈国库的,况且他想看看张俭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惜安国公一辈子图谋心机,后代却个个草包。
谢衍在心里默默把张俭也划在草包里。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
越往前走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带帷帽的家丁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若不是谢衍勒马及时便要从他身上踏过去了。
“何事慌张?”张俭怒斥。
家丁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二爷...二爷不见了。”
谢衍坐在马倒是淡然,打了个响指把后面跟着的御史叫来,“记上,陛下龙恩浩荡,特赐他在下狱前与亲人团圆一面,他却狼心狗肺自杀了事,按照我大梁朝的律法,应当诛..”
张俭阴恻恻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郡王,你想诛杀张倦的九族,岂不是连陛下甚至你自己也算在那?您想造反吗?”
纵有兵卒举着火把,仍旧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洵突然意识到,就算是皇宫走了这么久也该到玄武殿里了,没道理张府还没到头。
除非...张俭要将他们一举击杀!
这想法骤然惊起林洵的冷汗。
谁料谢衍竟然轻轻笑出了声,轻飘飘的道,“张大人,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张倦突然从黑暗处窜出来,一闷棍打在张俭的后脑勺,随后像扔什么烫手山芋似的丢掉棍子,借着微弱的火把,睁着一双惊慌的瞳孔。
凌乱单薄的衣着和这冬天格格不入。
林洵被今晚的所见所闻惊得合不拢嘴,眼瞧从角门里涌出一堆拿着佩剑的家丁,“张倦,你要造反吗?”
张倦站在火把后晃晃悠悠的,明显濒临崩溃边缘,“慎郡王,你既然是个纨绔为何要参与朝政!六部的票拟年年如此,凭什么今年就要细细查证?都是你,我家破人亡了。”
从距离最近的家丁身上抽出佩剑,“我知道今儿难逃一死,你也休想好活!”
兵卒们皆训练有素,区区家丁岂是对手。
不到半炷香时候,方才涌出来的一圈人皆躺倒在地,血腥味熏得林洵捂住了鼻子。
张倦孤立无援,表情从愤恨怒意变成了视死如归,谢衍立马飞出手里把玩的内阁旨意,结实的铜把手照直飞去,捶的他嘴角皆是血。
眼瞧张俭被结实捆住又卸了下巴,谢衍才俯下身子道,“你想死我帮你,咬舌自尽可不舒服。”
他手里的长剑出鞘之时,一顶四人小轿从角门转了出来,掀开帘子正是安国公。
老人家神色疲惫满面素白,声音都带着老意,在身边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出来。
谢衍一挑眉,终于出来了。
安国公在高头大马面前垂下脑袋,恳求道,“郡王爷,老臣教导无方,才养出这样的逆子,他是朝廷的罪臣,律法不会放过他,但求郡王在此饶他一命。”
谢衍坐在马上没动弹。
呼啸的北风里老人家始终弯着腰没起来,张倦被几个兵卒牢牢压制着,虽然卸掉了下巴却仍在恨恨的呜咽着什么,但朝着安国公。
理了理手里的缰绳,谢衍着人将他扶起来,“国公爷,你好奇他在说什么吗?”
“不过是些抱怨的话,老臣实在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谢衍一挑眉,“罢了,不为难你,要不然传出去又说本王欺负弱小。”
将兵卒呈上来的旨意等物交给林洵,他远远见有几个张家下人抬着晕死的张俭离开。
安国公忙补充道,“天寒地冻,张俭近几日已有感染风寒的迹象,若是严重了不好面圣。”
“众将士听令!挨个屋子的搜,每个物件都给本王细细的登记在册,所有的墙壁柜子全部打穿,若是有半分没上交国库的,本王可不给你们担责!”
嘱托林洵和监察院的御史细细的盯着,谢衍才翻身下马走到安国公面前,“方才听首辅大人说,国公爷病了,眼下看着却很硬朗。”
“老臣...”
“张倦不是胆大包天之人,他贼心也没贼胆,更没能力把手伸到滇州那么远,国公爷你说,若是大理寺和提刑按察使司追查起来,此事会波及多少人?”
眼前的少年王爷长了双幽深的眸子,小痣在点点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深红色。
安国公突然笑了,轻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臣自小把张倦养大,尚且不知他布下这样的大局,也不知道他敢在今晚刺杀郡王,更何况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