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还弥漫着若有若无、令人难以忍受的鱼腥气味。
这让普西拉想到了自己看到了幻觉,那个小渔村。
“艾德琳,这里离海很近?”
“海?哦,不算太远。”普西拉突然的询问令血圣女有些高兴,又补充道:
“或许您忙于猎杀,很少了解这些无用的事。在亚楠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渔村,那里居住着一些奇怪的人, 他们并不欢迎外来人,包括亚楠人。但总有些刺激的亚楠人去那里探险。
听说小渔村居民的捕鱼技巧非常有名,无论是什么样的气候和时间,他们总能捕到鱼。
但是,他们的鱼只有少部分会拿到亚楠贩卖,他们并不喜欢与外人接触, 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
普西拉摇了摇头, 劝道:
“他们不想与外界交流,我们就不应该因为好奇心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艾德琳的一番话使得她确定了小渔村的存在。
普西拉总觉得,这个排外的小渔村与她幻觉中看到的小渔村有一定的联系。
那道声音说的“小渔村”对应的就是这个小渔村。
艾德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您说得有道理。他们并不喜欢别人闯入他们的村子。”
走了一会儿,普西拉跟着艾德琳穿过钟楼,来到了研究高塔的入口。
走过转角,一扇奇特巨大的金属大门横在她们面前。
门上雕刻着奇异的花纹,好像无数跳蛇正在水中游曳,又似乎像是在海底随着水流摇摆的水草。
这栩栩如生的雕塑,令普西拉眼前一亮。
她一向欣赏各种艺术。
侏儒和矮人能够打造出这样栩栩如生的雕刻吗?
艾德琳推开大门,一股奇怪的药水味道涌入普西拉的鼻子。
这不同于尤瑟夫卡诊所一开始比较浓郁的血腥味,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制剂。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味道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玛利亚小姐,平时这里都有神职人员在看守,也经常会有猎人前来,今天情况特殊,劳伦斯大师将他们集结了起来,因此这里只有患者和研究人员。”
艾德琳还认为玛利亚是在对守备松懈产生了不满, 向她解释着。
“我能够理解, 先进去吧。”
待普西拉进入后,这名血圣女乖巧地合上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研究中心有一处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水池,里面有一层不明的单薄白色液体。
仰头便能看到造型古典,盘旋而上、层层交叠如同迷宫一样的楼梯,一直延伸到了高塔顶端。
如艾德琳所言,研究大厅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大多数是医生,他们带着像是乌鸦一样的面具,或是戴着布制面罩挡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了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少部分是病人,在第一层,普西拉只能看到寥寥几个穿着白色病服的人。
仅从他们的外表上来看,除了脸上带着疲惫外,他们并不像是病人。
只是,普西拉从他们的心底看到了麻木,似乎什么都没有思考?
精神上的疾病?
看到普西拉的视线停留在这些病人身上,血圣女贴心地解释道:
“最近研究大厅里出现了可怕的传闻, 有的病人经常做噩梦, 他们被吓坏了, 所以可能显得有些……疲惫?
您前几天都没有来研究大厅,也没有人告诉您。其实,今天希望您帮忙的就是这件事情。也只有您才能帮上忙了。”
艾德琳在普西拉腰间的伊芙琳停留了一秒。
“传闻?能具体说一说吗?”
“当然,您先跟我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艾德琳笑了笑,走上了台阶。
“具体是什么样的传闻我并不清楚。但有人在噩梦中受到惊吓后,在参与实验期间杀掉了一名研究人员。听说,那名研究人员因为被牙齿咬破动脉血管失血而亡。
有人说,这个人是受到了诅咒,也有人说这是一种可怕的瘟疫。但无论如何,研究想要继续进行下去,就需要猎人保护研究人员的安全。”
闻言,普西拉很想询问:为什么不直接终止实验?
但这也是心里想想罢了,她现在扮演的人数玛利亚。
不过,她大概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她们沿着楼梯走了上去,一路旋转往上的楼梯能够通过分叉连接不同的楼层。
艾德琳在二楼的时候停下了,带着普西拉向走廊深处走去。
普西拉打量着她们所处的走廊。
走廊的墙壁旁有许多木柜,透过木柜上的玻璃,她能够看到里面摆放着许多玻璃做成的瓶瓶罐罐。
罐子里大多都是暗红色的血液,还有些意义不明的暗淡浓稠液体。
但,这样直接保存没有问题吗?
吼!
一声嘶哑的吼叫声在走廊上回响。
随后,不远处的一扇门直接被破开,一个带着乌鸦面具的研究人员被扔了出来,他的后背狠狠地砸到了走廊上的木柜。
在一声闷响后,他的身体无力地滑下,身后木柜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跳了出来。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脆响,玻璃应声而破。
玻璃碴四溅,扎到了医生的脸上,破碎的玻璃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
同时飞溅的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暗红色血液和不知名液体。
这些液体黏在医生的裤腿上,霎时间就像是炙热铁块遇到了冷水,滋滋冒出白雾。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几乎是一瞬间,这名衣服身上的衣物被腐蚀干净,液体“咬”上了他的皮肤,很快就变得通红一片,开始冒出一颗有一颗的疙瘩。
“医生!”
艾德琳担忧地上前,普西拉紧随其后。
医生登时痛苦地叫了出来,但这和房间里面的声音比起来,跟算不上什么。
“别过来!快控制住他!”
“他失控了!”
“吼!”
一时间,那扇门内,嘈杂的声音响起。
尖叫声、吼叫声、中午砸地的震响接连上演。
“玛利亚小姐,你——”
“交给我。”
不需要艾德琳提醒,普西拉直接闯进了门框消失的房间。
之间房间里,一个身穿一件脏兮兮病服、看起来像是病人的人正挥舞着一个金属支架。
他的头正在被手术布鼓囊囊地包裹着,能看出他的头肯定肿得很厉害,估计是普通人两三倍。
他的病服上还绑着用来固定的皮带。普西拉也曾使用过,它的作用就是不让病人剧烈挣扎影响手术的进行。
手腕处血淋淋一片,有很明显地挣扎痕迹,而他身后的手术台上,还有几节断裂的皮带。
显然,这名病人无法忍受非人的痛苦,挣扎成功了。
是的,非人的痛苦。
什么样的手术需要将病人整颗脑袋包裹起来,捆住脖颈和四肢?
这群医生可能是小瞧了人在生命危险之时爆发出的巨大潜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此时,这名愤怒的病人已经被痛苦夺去了理智,正在疯狂地挥舞着金属支架。
金属支架偶然砸在地上,地板砖瞬间被砸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纹。
这绝对不上正常人应该有的力量。
这群医生到底对这名病人做了什么。
见到普西拉的到来,病人猛然掉头,发出一声怪叫,朝着她所在的地方挥砍而下。
金属架挥动的速度很快,但接受多次强化的普西拉可以更快!
侧身躲过,金属架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很快便裂纹密布。
同时,病人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善于抓住机会,这是普西拉的战斗方式。
仅仅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名病患像是被重击击中一般,身体向后倒退。
脚下不稳,它的巨大脑袋磕到了手术台的边缘,一大片粘稠的液体直接透过脖子处的缝隙溢了出来,滴落到衣服上,顺着衣服流到地上。
仔细看,还能从这些黏稠液体中看到其中掺杂的不明皮肉。
枪口上抬对准病患的胸口,见他再也没起来,普西拉便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奏效了。
她没有直接杀掉这名被折磨的病人,只是让他晕了过去,失去意识。
她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这些暗淡黏稠的液体。
这所谓的研究到底是什么?
研究脑髓?
“谢谢您的帮助。”
艾德琳走到了普西拉的身后,她的衣服和掌心有明显的腐蚀痕迹。
很显然,这名善良的血圣女在知道那些液体很危险的情况下,还是触碰了昏迷的医生。
“如果是那些猎人,恐怕病患已经被直接杀死……”
血圣女看向暴起伤人的病患时,眼神中满是怜悯,双手又再一次合十放于胸口,嘴唇微动说了些什么。
可能是祈祷的祝福语吧。
而几名劫后余生的研究人员回过神来,向普西拉点了点头,给了艾德琳一个眼神示意后,走到病患身边,将他再一次抬到了手术台上。
看起来要继续进行手术。
目睹这一幕,普西拉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他需要休息,不应该继续进行实验。”
“但现在时间紧迫,抱歉,您并没有让我们停止实验的权利。您应该做的是协助我们研究,确保我们的安全。现在已经安全了,您需要离开这里,实验的内容是不容许泄露。”
这冰冷的话语令普西拉有些不喜,但她很冷静。
这样僵持下去并没有意义。
她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这群冰冷的家伙依然会将病人再一次拖上手术台。
普西拉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
但她并没有动手,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就在这个时候,艾德琳突然拿出一小瓶血液,递给了医生。
上一秒还冷冰冰的医生,下一秒就露出了充满渴望的眼神。
普西拉见过这样的眼神。
小时候在那些大人脸上见过。
就像那些吸食麻粉上瘾的人看到了麻粉。
普西拉收回目光,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艾德琳小跑着跟上她,带着愧意说道:“抱歉……”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你有错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没有任何错。您就当是我替那两名医生说的吧。”
她小心地观察着普西拉的表情,可惜,对方除了皱眉,似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双冰冷的眼睛,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对于实验,你看起来比我知道的更多。刚才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包裹着他的脑袋?”
回头普西拉才注意到,艾德琳是手臂上一直插着一个取血管。
可能一开始就隐藏在衣袖下,她并没有注意到。
看来刚来那一管血液就是艾德琳自己的。
“那是一种进化。这是教会不久前的研究成果。那些液体……我们称之为脑液。蒙住肉眼,唤醒内在之眼,这会帮助我们的大脑学到平时无法理解的知识。”
“一种进化……可代价呢?”
艾德琳沉默了半晌。
“我明白。但那些病人会得到我们无法得到的智慧,他们得到了进化。
玛利亚小姐,进化的道路已经摆在了我们的面前,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更多人,如果能进化为更高等的存在,瘟疫将不足为据……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停滞不前?”
“这样的进化是错误的。”
普西拉停下来,直视血圣女的痛瞳孔。
对方的心灵依然是那样纯粹,纯粹得让普西拉感到无力。
艾德琳温柔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
“我亲眼见过,手术成功后,那些病人告诉我,他们的思维变得清晰了,头痛也远离了他们。他们变得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他们的大脑袋,还有他们装满整个脑袋的智慧。
最终的彩虹终究在风雨的磨难之后,他们现在正在经历磨难,当跨越痛苦获得成功之后,他们的进化就完成了。”
艾德琳的眼神是那样真诚,普西拉一时间有些动摇。
她只见过变成野兽的亚楠人,对于这些“大头”,不能轻易地下定论。
但事实真的如艾德琳说得这样美好吗?
她可以肯定艾德琳没有骗她,但有没有欺骗艾德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名血圣女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普西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直觉告诉她,真相肯定不是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