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阿丑”
不见月色的夜晚,燃烧的宫阙像一支冲天的巨烛,烟尘弥漫,兵戈相交,入目处颓垣断壁,尸山血海。
“阿丑,阿丑”
那是谁的名字?那么熟悉?
倾圮的宫墙旁,孤独的红色影子徘徊。
她的面容晦暗,只影伶仃,她的鞋不知丢在了何处,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在哭吗?又为何悲伤彻骨?
忽然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向某一处颤巍巍伸出手来。
“是你吗?”她的声音飘在空中,一如夜色凄迷。
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合,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在掐着自己的人中,神情焦急。
“嗯...这是哪?”顾震的大脑正处在宕机状态。
“丑奴儿,你可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震连连道歉。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昏倒了,是这两天干活太累了吗?”
顾震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他摆摆手跟少年低声说:“我没事了朋友,谢谢你。”
没察觉到少年眼底的一抹异色,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又睡过了又睡过了,姆巴佩是真滴牛批。”
“我去,我衣服呢?大哥你谁啊?”顾震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窄小的衣袖,满腹狐疑。
眼睛一闭一睁,这世界就变天了?我这是在...做梦?
“先不管这个,惨了惨了,通论课要迟到了,梦是不能再做下去了。”
“谢谢你npc兄弟,这个梦很真实,用户体验很好。”顾震一脸真诚。
紧接着,在少年和一众旁人的围观下,顾震左右开弓,清脆的打脸声不绝于耳。
须臾,顾震摸着肿胀的双颊,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他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个桥段:身着校服的某大龄男学生高喊着“在我梦里我能让你欺负了?”然后一跃而下,顿时有些意动,可惜这个梦里没人顶着一张恶霸脸,自己也没法打完人就跑。
看来是没办法实现自己的王道梦想了,顾震叹了口气。
“丑奴儿犯癔症了!”少年如梦初醒般大吼道,他向前,死死握住顾震下垂的双手,回头呼唤帮手。
我睡的是真死啊,看着拽胳膊拢肩膀、一窝蜂涌上来的众人,顾震脑子里冒出了“跑”的念头。
逃跑的念头甫一出现,身体便回应似地猛下沉,一个千斤坠,着地时带倒了一大片人。
梦里的我竟然这么猛!顾震暗自窃喜,发足狂奔。
一路所见尽是些龛洞飞檐的斗拱建筑,这里应该是某种古代的建筑群,顾震对建筑学并不了解,他兜兜转转,很快就在占地庞大的园林中迷失了方向。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脚下的土地踩上去坚实又厚重,山岚间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沁人,他感觉自己在往山下跑,耳畔风声呼啸,一步便跨出数丈之遥。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浮现一方巨大的石刻,顾震粗通翰墨,他认得碑文上蚕头燕尾的隶书大字,那是“栖霞岭”三字,字体方劲古朴,并未遭到风吹日晒,显然是新建不久。
来不及好好欣赏一番,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回头,适才见到的少年正朝自己奔来。
来不及多想,顾震心一横,纵身一跃,向石碑撞去,只听见“咣当”一声,天地快速旋转,意识涣散,阖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山坡上少年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知道老大他们会不会替我交课堂抽测”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好痛!神经像被烧红的烙铁灼烧一样,仅仅是运转思维都令人痛不欲生,无数幕场景、无数种声音在颅内闪回,他感觉自己的头皮被掀开,无数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像沸腾的开水一样被强灌进来,痛得令人几欲疯狂。
“阿震,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谁在说话?
“阿震,你一定会没事的,求求你快醒来吧。”
他是在叫我吗?我...又是谁?
破旧的房梁,月光从窗棂外斜洒进来,室内没有光亮,半个屋子都藏在黑暗里,只有靠近窗户的床榻才能勉强借着月光视物。
“嘶”刚想起身,头上便传来一阵剧痛,让顾震情不自禁地发出声来。
“阿震,你醒了。”床尾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顾震头疼欲裂,他伸手摸了摸头顶,指尖传来麻布的触感。
“别碰,我已经用十灰散敷过伤口了,你头上的麻布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拆。”少年睡眼惺忪,他已经再床尾趴了一天一夜。
“你是...木头?”顾震忍着剧痛,脑海里蹦出了少年的名字。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木头心下一喜“你前日的种种举止真是吓死我了,虽然你一直都浑浑噩噩的,但也没像这次一样自戕啊!”紧接着,木头想起了什么似的怒道“还有,那日你为什么不认得我,嘴里嘀嘀咕咕的又是那个地方的语言?”
“我也记不清了,我好像...忘记了好多事情。”顾震牙关紧咬,面露苦色。
木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顾震,目光如炬,半响,缓缓道“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没有大碍就好。我贿赂了管事,他找人分担了你这两天的活计,准许你休息一个月后再去膳堂做事。”
“谢谢你,木头。”顾震放弃了起身的打算,缓缓躺下。
“你刚才说...谢谢我?”木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一脸惊愕。
“这屋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顾震环视四周,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头听懂了顾震的玩笑,只是这句普通的调侃愈发加重了他的疑虑“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可以说这话,但是从你口中讲出来就...让人不可思议了。”木头斟酌着自己的表达。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个梦里有把人送上天去的大鸟、通过巴掌大小的玩意就能立时和你取得联系,在那个世界我已经弱冠了,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你和...那个人是谁来着?”顾震抚着脑袋,只是微微一念都痛得他浑身冒汗“我忘记了什么?木头,我忘记了什么?”
“别想那些了,阿震”木头上前掖了掖被角,黑夜中他的脸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好好休息,等你好转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就辛苦你了,木头。”顾震笑笑,合上双眼。
木头又待了一会,见顾震似是睡着了,最后再检查下被褥,便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听到门扉轻轻关上的声音,“睡着”的顾震睁开了双眼,他的的确确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性格也决不复以前那样疯癫痴傻。
“真狼狈啊。”
月光静谧,小室晦暗。
旧历五百六十年,即景朝天寿元年、兖朝隆熹二十七年,当历史经过龙城郊外的栖霞山时,悄然改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