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箬总觉得自己的面前,不是万事万物,而是一面镜子。
之所以会这样觉得,只是因为总是会有另外一个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说着自己该说的或是不该说的话,做着自己该做或者不知如何做的事情。
这样的梦,无时无刻。
她开始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那个对这个世界怀揣着爱恋的自己。
可是另一个自己总是冷眼看向自己,仿佛看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用她的双眼,和姑姑一样冰冷无情的双眼,告诉自己一个事实:
自己要守护的,不仅仅只有柳和歌和哥哥而已。
江都城位于江南三州北部,四方水路相同,自是富裕商贾之地。
正所谓十里江都无粒盐,三州江南全海砂。作为漕运重地,江都自古就是各大盐帮所好之地。
小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贩,靠着卖些水果维生。他如同往常在市集摆好了摊,望着江都街上的稀疏人流,叹一口恶气:
“这群捕快就不能干点正事吗?那群人在打杀下去,声音都没法做了。”
也不知是几天前,江都几个小帮派就四处寻衅滋事,有了矛盾就直接放开手脚,闹了好几条人命。白日如此,入了夜不知道的凶案更多,这运河之上一到早上就会漂着几具无名尸。
隔壁卖草鞋的刘老汉听到小伙的唉声叹气,猛吸了口旱烟,吞云吐雾:
“江湖人做的事情,就是那么没章法。”
“何止没章法,简直都没王法。”
小江双手一盘抱怨道:
“到底有什么好,打死打活的。”
烟杆止住了他的嘴,老者能说的也不过是一些人生经验而已:
“世事不过两种,钱和想法。不是钱不够了,就是想法冲突了。”
年轻人推开了烟杆,依旧愤恨地说道:
“那就去深山老林斗个你死我活,不要来打扰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老者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回答道:
“他们也是人,自然要把事放在人面前解决。”
“可要因为这事死了,有什么好处可言。”
老者只是用烟枪指着街的尽头,等小江顺着方向看去时,眼前能看到唯有腾空的马蹄。
他的目光没有没有转变,看着马上的两位少年,一个用头发遮住了自己的眼,一个坐在后面拉着弓。
等马蹄落地,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小江眨了眨眼,睁开眼时脸上全是水果的汁水与鲜血。
仿佛万马奔腾从眼前闪过,等看清时只看到绝尘而去。自己原先放着水果的摊位只剩下一匹没了脚而倒在面前的马,和马上掉下来摔破了脑袋的人。
老刘看着,再一次大笑道:
“没有好处,自然是没有好处啦。”
查不知不认为自己马术有多好,但至少身下的畜生还算有点灵性,保证身后的游全得在弯弓的时候不至于掉下去。
对方人马声势浩大,愣是在石板路上踏出了烟尘。两方人在江都小巷之间来回穿梭,纵使箭矢破空之声不断响起,纵使对方不断有人掉落马下,他们两人依旧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盐堂追兵。
“游大哥!你确定我们这样逃得出去吗?”
多嘴一问,却是换来游全得再一箭。
这一箭因为马匹颠簸失了准头,直接将后方马队为首之人的脑袋炸没了踪迹。他伸手抽箭,却方觉箭囊之中已经只剩三两只保命玩意了:
“你只负责跑到河边,自是有办法离开此地的。”
查不知听得出他语气的不对,因为游全得在他的印象之中没有那么深沉的话语。
他不敢转过头去看着充满野性的少年,因为他明白如果野性加上了理智会变成多可怕的东西。
柳和歌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
“想法这种东西,能产生出的也只有矛盾而已。”
十日前,红玉山庄。
茶桌上的少女为在座与会之人添了茶,到七分刚好:
“他们有什么理由,去反一个从来不管他们的人?”
查不知看着面前的瓷杯之中的茶汤,映着他的半脸与疑惑:
“柳大哥说过,他们都是老庄主的相识,是九堂老一批的前辈。因为做事情风格不同,所以一直不怎么看得惯柳大哥。”
如意虽然也是低着头,但也只是不得已,说出来的话自然更有底气:
“不是斌如心那个女人从中挑拨,他们又怎么会在柳和歌不在的时候对整个九堂发难。更何况他们的手上有着九堂之中最赚钱的盐堂,只有对峙下去…”
他没把话说下去,只因为他微微撇目,看到一向没什么意见的游全得摆在台上的双手死死握拳。如意才明白,有些话无论如何也不是可以放在台面的话。
游全得和斌如心的关系,算是九堂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只因为老庄主与其父还有斌如心之父三人是结拜兄弟,对晚辈之间的私交没有管束,也没得管束。
“斌姐姐了无音讯也有好几天了,在她身上做文章哥哥怕是吃饱了,不如请米堂和柴堂的两位叔叔表明下想法。”
元宝看似不谙世事,但此番话语倒是做了个缓颊。游全得依旧沉默不语,倒也松了手。
少女饶有兴致看着那四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代替柳和歌的一天。本以为九堂的总副堂主这个称呼永远都用不上,但时至今日倒也排得上一些用场。
可如果是他在场,也许今日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波及其中吧。
“盐堂弟子以及旗下各码头,这几日快把江都除了同他们一伙以外的别堂弟子杀干净了。我们越是在这里拘泥,九堂就有更多的人没了性命。香堂弟子虽然不多,但杀他们那三堂的瓦鸡土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意总是那么激进,无论他的话语是否是从低垂的头颅中发出,永远是那么锋利与激进。
“为什么不给几位前辈一个解释机会,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查不知年纪最小,天真善良。
“但他们出手已经是事实了,要柳大哥的性子这几个人定然是留不得。事后无论他们是说清情况还是供出幕后黑手,再让箬儿妹妹决定去留。”
元宝的分析透彻,也最为尊重秩序。就算发表了自己的想法,也要表达出九堂的一切归谁所有。
但最后一个人,却是南宫箬最捉摸不透的人。
至少是众人的箬儿妹妹,最没有接触的一个人。
他同如意一般低着头,但那低头不代表任何的隐疾,仅仅代表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没有信心。他开口说着违心的话,却说得比谁都坚定:
“我一个人去把严飞抓回来,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好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他用双手狠狠地拍着桌子而起,转身离去,却敌不过南宫箬的一句话,一句让他驻足的话:
“你和不知把人引开就好,剩下的事情有人会处理。”
游全得没有说半句,只是抄起瓷杯一饮而尽,留下个背影后离去。
与会之人也是第一次见他的脾性,一时沉默不语。
少女也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杯,浅浅一茗。
冷掉的茶,剩下的也只有苦涩了吧。
马横在河边,马上两人也是动弹不得。
游全得摸得箭囊中的最后一发箭,搭在弓上:
“不知,你觉得南宫箬信得过吗?”
查不知被这样一问反倒是不知所措,看着慢慢围上的盐堂弟子硬是把那口唾沫咽了下去:
“我信得过柳大哥,自然信得过箬儿姐。”
他扭头向河面一看,却见一艘大船扬帆驶来,他兴奋地大喊道:
“船来了,来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游全得却是下了马,手拉着箭羽纹丝不动:
“你先走吧。”
他一箭朝人群射去,反手一掌打在马臀之上。查不知下意识紧张,双腿猛夹马腹,让那匹马直接踏着河岸一跃而起。
众人只见那匹马竟在河中小舟之间来回跳跃,最后一跃直接落到河中的大船之上。
游全得听闻身后查不知那已听不清的呼喊,得知他已上船。少年也只是轻轻吐了口气,把弓收在了身后。
围攻众人也不敢贸然前进,只因为先前一箭恰好射穿一人的胸膛,却止不住力道,连续串着三个人钉在街边房舍的墙上才停了下来。
游全得手中无箭不假,但他那怪力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但也没有人知道意外或者奇迹,会不会在一拥而上之间发生:
“兄弟们杀啊!”
游全得不意外,因为他早已握紧了双拳。
在捕快到来之前,自己到底可以杀多少人,才能缓解心中那股说不出的苦楚呢?
南宫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女孩合着双目在自己的怀中安稳睡着,而自己却是望向城墙之上的另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带着愤怒的中年男人:
“你这丫头!快把我女儿放下!”
她此时才回忆起些什么,才记得先前同几人说好引开严府附近的弟子,而自己则把严飞的千金带出来。
看着对方愤怒的表情,南宫箬也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很卑鄙的事:
“严叔叔,你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背叛柳哥哥呢?”
严飞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时的错愕,等回过神时也只是止不住的大笑。
南宫箬不解,不解严飞在笑什么:
“只要叔叔告诉箬儿,这事到底谁在背后指使就好,我相信叔叔是不会同虚行教那伙…”
“九堂的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小丫头你难道没有听你所谓的柳哥哥讲过吗?”
严飞指着南宫箬,笑使他的愤怒没有很好的转换过来,反倒是让他的身子起伏不定:
“更何况他是谁?天下第一杀手的儿子,他同他的老子一样,是杀人为乐的主!你和你那没用的哥哥为什么要靠着他?难不成武林第一世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南宫箬咬紧银牙,只是将怀中女孩慢慢放下,让她靠在墙边安稳睡着。
严飞也知南宫箬一介女流,也不会是柳和歌这般心狠手辣之徒,话也缓和了些:
“回去同你哥哥说,九堂的事情九堂的人自己处理,江湖人尊称他一声南宫家主,他就应该好好自食其力,靠着我们这些做肮脏事的人…”
他没有说下去,只因为他觉得对方眼神不太对劲。
那并非女人的一汪春水,那寒光更像是一柄剑。
但那姑娘并没有带剑,她只是双手空空对向自己。
杀意,也足以严飞有了出手的理由。
他贴地一蹬,一个闪身直接欺到南宫箬身前。一跃而起,手上为掌,自上到下倒灌而下,掌风凛冽,直接掀起地上飞沙走石。
如此掌力,若是挨上怕只有粉身碎骨。
可南宫箬却没有动,他丝毫没有畏惧严飞所谓成名的大风飞砂掌。
纵使掌势疾如狂风,她也只是侧目看了眼那慢慢睁开眼的女孩。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接触江湖吧。
南宫箬在这生死刹那,开始回想:
她的江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觉得自己思考了很久,但实际也就是掌离自己多了一寸。
她给不出答案,却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怎么样,那开始与死都脱不了干系。
这不像是南宫箬会给出的结论,但事实是自己给自己这样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在江都的这场闹剧都结束了。
破空声,甚至带上了一些燃烧的声音。
但在南宫箬的眼前,唯有炸开的血花。
那已经称不上是尸首了,只是孤零零的下半截跌在了地上,在已经鲜红的地面上多一笔深色的调校。
她合上双目,所听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人从喉头拼命挤出音节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么得干涩,那么得不动听,却又是那么真实,那么地令人感到惋惜。
生离死别有很多种,只是这一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
她听到游全得踏入血泊之中那粘稠的步伐,还有他仿佛失去了情感的声音:
“要杀了她吗?”
“她是无辜的。”
游全得要反驳,但他也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话就会有多少的纰漏:
“我刚刚去了没人看守的严府一趟,他与楚娘子、蒋才来往书信我都收好了。等回去之后,再请总副堂主定夺。”
“烧了吧,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他并不明白她的胸有成竹从何而来,也只是看着那女孩爬到了那剩下的半截之处,看着手上沾满的鲜血与脏器,发不出一声完整的嘶吼与悲鸣:
“她怎么办?”
南宫箬缓缓睁开眼,看着一片乌云缓缓遮过了太阳,浅浅说道:
“给她一个杀我的机会。”
猛冲而起,手中自然是一柄应该出现在这话语之下的匕首。
她终于听到了,那来自心灵深处的嘶吼,复仇也好悲愤也罢。
她的眼中只有那片乌云,她也不在意那声有多么得悲怆。
因为那终究不是,不是一个女孩该发出的刺耳声音。
南宫箬这样想道,也没有这样想道。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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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镜子,飞沙,箭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