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冬天,医院病房里。
“妈,我要离婚。”娟子孱弱的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
曹玲愣在旁边,闭上眼,心里生疼。片刻,她睁开眼,冷静又决绝地说,“事已至此,你以后还要生活的,不是吗?如果离了婚,谁还会要一个不能生育的……”
“妈,妈……你是怎么了呀?你还要让我,和一个杀了我孩子的凶手在一起生活吗?”娟子撕声力竭地咆哮着。眼里是不可思议的愤怒、仇恨。
“娟子,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不是故意的。”
“不对。他就是凶手。”娟子咬着牙冰冷地说。
“妈。你知道吗?宝宝在我这儿,都五个月了,我们,朝夕相处。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很乖的。每次、我上课的时候,他都安安静静的不打扰我。晚上,回到家,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他也会踢着他的小胳膊小腿,跟我互动……可是,可是他、他这么快就没有了,我失去了,妈,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以后再也不会拥有我的孩子了。”她搂着自己的小腹,泣不成声地哭诉着。
“你说他是不是有罪?他是不是杀人犯?”娟子一字一句,字字滴血。眼睛里的仇恨如此坚定绝断。
“清醒一点吧!你也知道你以后不能再……”
“你、就是一个帮凶,杀死我孩子的帮凶……”娟子冷冽的眼神里充满着失望,她瞪看着曹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而此时,同一个病房角落里的赵逸,也震惊住了,他看到了娟子眼里的冰冷和陌生。
曹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娟子殚精竭虑一生,倾尽了所有的爱与心血,到头来,竟然成了女儿眼里的杀人帮凶,还是杀了自己亲外孙的。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一头栽倒在床前。
娟子慌乱了,她瘫软的坐在地上,没了意识。隐隐约约间,赵逸抱起曹玲直奔急救室……
赵逸站在床前,久久的不说话。而要说的,只怕都是利刃出鞘,而她已是百孔千疮了。
医院的诊断记录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姓名:曹玲年龄:56岁宫颈癌晚期。
娟子呆呆痴痴地坐在床边,抱着双膝,她歪着头,看阳光明媚的散落在窗台,怎么就照不到她冰凉的心里?
娟子出院了,曹玲住院了。
医院这个地方总是有着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们的坚强隐忍,我们的脆弱不堪,我们的生和死。
医院的走廊里,娟子拿着离婚证对曹玲说:“我离婚了,他先提的。”
曹玲双手掩面嚎啕大哭。看着她哭的撕心裂肺全身都在抖,娟子在想,曹老师、曹校长不是死于癌症,她是死在这一刻了。
婚姻的失败让她心灰意冷。
于是,便把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放在了娟子身上,爱她,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好的教育,让她有份最体面的工作,嫁给她为娟子,精心挑选的“最合适人选”,要让她的人生幸福美满……就连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命不久矣时,她也悄悄地收起报告单。
因为娟子正怀着宝宝呢。
曹玲爱娟子,爱的深切爱的沉重爱的不计任何后果。
曹玲爱娟子,也爱面子,她无疑是偏执的。她偏执的从不肯低头,也从不敢承认,娟子的悲剧婚姻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此刻,她这一辈子,为娟子呕心沥血营造的幸福人生,就那么崩溃坍塌了,一切都是幻影。
她重演着自己的悲剧。
是的,曹玲死于心碎。
那时赵逸在闹离婚,孩子咳嗽发烧被耽误了,肺炎。在同一个病房里,她们就是那个时候再相遇的。赵木子那时还不到一岁,看着都让人心疼,反正在医院照顾曹玲,娟子就帮着他照顾了几天,后来曹玲病重时,赵逸一直帮娟子,直到曹玲下葬。
“曹阿姨,这一生好强,可没想到,最后要遭受病痛的折磨。”荏苒哀叹道。
“谁说不是呢,她这一辈子争强好胜的,她自认为,为我安排了最好的人生路。小时候她为我挑选一切,衣食住行,长大了,我上她为我选的大学,为我选的专业,嫁给她精心为我挑选的丈夫,她认为我的人生从此完美了,可是所嫁非人。”
那人自负、傲慢无礼,婚后不久就原形毕露。稍不如意就对娟子拳打脚踢,事后他又是道歉又是忏悔,无数次娟子想离婚。可是曹玲不信,也不肯,逼迫着她,妈妈离婚,女儿又离婚,多没面子啊。就这样凑合着煎熬着,后来娟子怀孕了,以为他会改,直到那一天恶梦来临。
娟子闭上眼睛,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荏苒靠近她,紧紧的抱住她。“孩子都已经5个多月了,可她命不好,还没出生,就被他的亲生父亲杀死了,现在连身体也不完整了,以后再也当不了妈妈了。”
曾经娟子以为往事重提,她不会再为此哭泣,不会再有悲伤,可是,在荏苒面前她从来不需要伪装。
娟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在荏苒的怀里她感受到了无比的宁静。
“那段日子,我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痛苦,只有无尽的害怕和无助。上初中她们离婚时,我也害怕无助,可是都没有在那一刻那么孤独。忘了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当一切过后我才发现,赵逸一直站在身边,如果没有他,我想我可能坚持不下来,真的。”
“我妈走了几天,外婆也走了,都是我爸和那个小女人料理的后事。其实那个小女人,对我挺好的,我妈病重期间,她和我爸在背后帮了不少,你知道我妈多强势啊,到闭眼都不愿意看见我爸,不要接受他的任何帮助。”娟子无限感叹地说。
“荏苒,你说多奇怪啊,我妈活着的时候,她处处管着我监视着我,我就像她手里的提线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自由和选择。我对她的感情也很复杂,是爱是恨是讨厌是无奈,说不上来,可她走了,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