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香可不想让冯素贞知道自己参和过她训诫这帮兵士的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小牺牲一下刘长赢,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公子长得这么俊美,你生出来的,也一定是个像我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俗语不都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刘长赢要是生个女娃子,那不得跟自己长个七八分相像?
天香这么一想更是眉开眼笑,一手给刘长赢顺气,一手拿甘蔗点着他的脑壳,“早点生一个出来,给本公子拿来玩才是正经,知道不。”
无辜的刘长赢脑袋嗡嗡作响,被天香一蒙棍打的晕头转向,他没想到自己听个八卦的代价竟如此惨烈。
闻公子说者无心,冯小姐听者有意。
冯素贞为刘长赢递过去一方锦帕,她隐现郁愁的眼眸却只凝视了天香,色泽浅淡的唇瓣微不可查的翕动两下。
天香一句笑谈,勾起她思绪万千。
公主殿下至纯至真,与孩童有无数共通的快乐,她喜欢孩子是发自肺腑本心,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予她的,便是属于骨血天亲的人伦之乐。
因果有报。随心所欲,行了有违天道的因,所获的果便是另一种,求不得。
冯素贞终是苦涩地咽下满腹的疑虑,落寞地掩去眸光,欲言又止——与天香长相守尚且还是一桩求不得,如今再多思多虑岂非庸人自扰。
冯少卿曾经提过的憾事,被冯素贞刻意忽略至今,终将成为一件让她辗转难眠的心结。
此时此刻,一队打着夙安楼商号的粮商在关外被抢了。
窗棂上投射的日光阴影缓慢的爬行出短短的距离,冯素贞收敛心神踱步坐回书案后,静心等待着一只信鸽为她传递来这个好消息。
刘长赢连八卦都顾不得听完整,就被天香吓得早早告辞而去。
安定的夜不经意就来了,东南风温柔的卷起黄沙。
冯素贞听到街上打更的声音响起,回头与天香默默无言相视而笑。
“冯小姐,本公子要请你去看夜景,你不得不去。”天香扯了大氅也不问她同不同意,直接为冯素贞披在肩上。
冯小姐本就是要去的,见天香一脸笑模样,又在嘴上逞强好胜,只觉得她娇憨可爱,便迎着她站起身,将另一件外袍给她加上,秋波微横,柔声嗔道,“闻公子好霸道。”
“冯小姐不喜欢?”天香歪着头认真问。
“……”冯素贞心湖泛起波澜,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唯有天香能为她带来心心相印的共鸣,冯素贞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可她偏要口是心非,转过身掩饰道,“只有一点喜欢。”
“诶?怎么只有一点?”天香瞪圆了眼睛,紧追在快步走下楼梯的冯小姐身后,非要一问究竟,“真的只有一点?喂,姓冯的,你给我说实话!”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寥的深夜走在空旷的街巷。
被她问得心烦意乱,冯素贞蓦得回身,自大氅下,向天香伸出一只尚有墨色未洗去的手。
“只表现一点。”
夜风吹拂下,她书生长衫衣袂翩翩,素色发带洒然飘向天幕,天香呼吸一窒,无法抗拒她的邀约,迎过去与她十指交扣,随着她缓缓步上城楼。
安定的城高耸坚实。冯素贞的情静水流深,只表现一点。
天与地碰撞出一抹绚烂的火光,天香依偎在她怀里久久遥望着那方向。
萧七娘的内应果不失言,将混合了硝石、硫磺的薪柴伪装成的粮草抢回山寨,又趁夜色连同山寨所余粮草一把火烧了。
冯素贞举目望向猎猎旌旗,西北风路过那里呼啸而来,时间刚刚好,为那一抹亮色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正的粮草已准备好,我明天就出发。”路上大概几天时间,等粮草到了那里,他们也该尝到了饥饿的滋味。
气温骤然降下来,她张开双臂将天香裹进自己带着体温的大氅里。
天香把自己整个投进她怀里,冯素贞的臂弯既温暖又安全,她身上的淡香熏得天香有些昏昏然,“冯先生又要去做好人了。”
“是依着公子的教导,供养他们。”冯素贞笑得无奈,轻声纠正她的说辞。
天香想到冯素贞要深入虎穴,她心中忐忑不安,嗔怨道,“本公子可没让你加入他们。”
“不是加入,而是去规制,最终为我所用。”
冯素贞坚信本性为恶的是极少数人,只要自己给大多数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看到行走正途一样可以有尊严的生存,必定可以规制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过,我若是不小心做了山大王,可要委屈闻公子屈尊降贵做我的压寨夫人了。”感受到她强烈的不安,冯素贞有意岔开话题,神情轻佻地挑起天香的下巴,打趣道。
天香眼睛里却忽的泛起水色,夜空的星辰一闪一闪,落在她眸中一晃一晃。
“真的?”她问。
冯素贞心中一凛,山大王远远不够,大明只要出兵,随随便便就可以荡平那个小小山头,可她还是肃然颔首,为天香许下一个沉默的诺言。
天香公主粲然一笑,风云因而变色,星月为之遮辉,冯素贞心里的花开了,幽香怡人。
“让我给你压阵。”天香不会允许她孤身犯险。
“好。”为了展现诚意和善意,冯素贞送粮原打算只带随侍和劳力,可她知道自己拗不过天香,便安排道,“杨大人的亲卫,公子用作疑兵,在寨外山后接应,没有我的信号,不可随意暴露。”
这样,天香一样不得入寨,三百人保护她该是游刃有余。
冯素贞如此安排,天香一眼看穿她心思,却爽快地点头应下,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她又怎么管的住自己到底要如何。
天香记得很清楚,安顿三百人在山林中潜伏后,她自己涂黑了脸蛋儿,乔装改扮成一个小劳力,跟着冯素贞长长的粮运队伍,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进了寨子。山寨的人很谨慎,兵器不允许带入,粮食也一包包拆开看过。
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她知道萧七娘遵循冯素贞的指示,已经在山寨中策反了一些本性良善之人,否则夙安楼的货也不可能一直安全。
冯素贞给了萧七娘一个承诺,便是用最温和的手段收服这些匪盗,她果然投桃报李,一切依计而行。
夙安楼当初刻意垄断了商路,正是为了断掉山寨的退路,迫使匪盗出手抢她的货,那些“粮食”被送上山成了顺理成章。
冯素贞事先打了招呼,商路走货便一时间全部绝迹,安定城内粮食统统压手拒售,匪盗们抢不到也买不到任何赖以生存的物资。
经过几天的混乱,饥饿和寒冷带来的不满情绪在滋生,刻意制造的流言也在不动声色的蔓延,人心不稳已导致不少匪盗流散。
正是此时,夙安楼的冯先生亲自送来粮草,是来救命的,只有坐着前三把交椅的头领在揣测他的动机和意图。
众人迫不及待起锅造饭,一时间肃杀萧索的匪窝炊烟袅袅,生长于斯的孩童们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冯素贞眉宇间的凝重稍稍舒缓,她心底有过担忧,这几天人为的饥荒,会不会造成易子而食的惨剧?
还好,自己没有耽搁太久。
这是萧四郎第二次见冯少侠。
当年那个孤身一人深入荒漠的孑孓青年,如今赤手空拳深入虎口险地,他不禁心生钦佩。萧七娘讲过不少他的事,什么义诊,什么赈灾,什么义学,统统无偿。
当然,只对真正有急难的庶民百姓开放。
他一开始并不理解,那个飞扬跋扈的七娘妹子怎么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现在,他有些懂了。
当年,自己若能遇到这样的人,就好了。
他抱拳深深一揖,“见过冯先生。”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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