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庄嬷嬷显然已经被公主和冯素贞遗忘,她拱手屏息侍立一旁,越听越是惊心,止不住双腿打颤。
此二人,竟是这等关系?!
书房里温度渐渐凉下来,天香坐在小火炉边,低头拨了拨即将熄灭的炭火。
最后一抹余烬,映照着她的脸色通红。
冯素贞讲的那个故事,说是故事,实际上却是历史的常态。除了少数强势的君王可以将权力运用自如,其他绝大多数平庸的皇帝,多数情况也是被各方势力角逐支配而已。
登基不久的皇兄,驭人之术不及先皇一半,天香本身是个不上心国事的任性公主,现在又拒绝了与当朝首辅的联姻。而当年太子辅臣中,假驸马冯绍民已逝,李兆廷被褫夺了功名,新皇可倚重之人便更是单薄可怜。
即便朝臣们口呼“木鸟飞木鸟飞木鸟高高飞”,可现在的东方氏是不折不扣的弱势君主。
天香看清了现实,她贵为长公主,可她依旧不得自主,也护不住二人之情。
前路一片迷茫。
天香轻柔的叹息一声,“算了,你总还是能等到明日再出发吧?”今夜过后,佳人只得在梦中相见。
翌日,冯素贞浑身上下一件纯白裘皮大氅,万里挑一,纤尘不染,与她洁净无垢的面容几乎融为一体。
她靛青的发,梅红的唇,墨色的眸,无一不是点缀,搭配这千山雪岭,好似一幅写意丹青,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天香前夜辗转难眠,此刻无精打采牵了马,一脚深一脚浅跟在她身边。
“公主,请留步吧。”
冯素贞接过缰绳,看了眼马背上塞得鼓鼓囊囊的物资行李,无奈的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天香的脸。
她停下脚步,拿起事先准备的风帽戴在冯素贞头上,“一路上好好戴着风帽,不许让人把脸看了去。”
“……公主,我以为,是用来遮风避尘的。”
“哼,遮风避尘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遮蜂避蝶。”
冯素贞忍不住笑出声来,“是,谨遵公主懿旨。”
“笑什么笑,本公主可是认真的!另外,乌鸦嘴出来,记得给他和七姑娘牵线搭桥。”天香竟然还记得这档子事儿。
冯素贞顺从的点头笑道,“好,记住了。”
“本公主可是派了暗卫盯着你的,”天香抽出别在腰间的甘蔗,在手里转了一圈,有些得意的扬起眉峰,“你一举一动我都会了如指掌。”
“哦?嗯……”冯素贞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若是我亦有暗卫可派,却忍不了让他们天天偷窥我的公主呢。”
天香被她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跳起来,踩住冯素贞的一只脚,恼道,“姓冯的,本公主才不会上你的当!”
“被机智的公主看穿了呢。”冯素贞宠溺的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顺势将她抱在怀中,在天香耳边低声细语道,“我走了,公主,保重。”
天香眷恋重重,深深回抱了她,“你若能常常写信,其实,不派暗卫,也未尝不可……”
冯素贞在她耳廓上落下轻轻一吻,“一旦得空,就给公主倾诉相思之苦,届时,莫要嫌我啰嗦才好。”
天香红了红眼眶,“本公主嫌弃你,你也须得受着。”
“好。”
“不许孤身涉险。”
“好。”
“不许招蜂引蝶。”
“好。”
“不许、不许…忘了本公主……”
天香埋首在冯素贞肩头,那件毛茸茸的裘皮大氅上,悄然落下几颗晶莹的水滴。
这一程风霜雨雪,路途泥泞难行。
冯素贞早已换了书生长衫低调前行,她路过早前借宿的村庄,特意去老妪家里看了,那遗腹子降生不久,母亲便因难产去世,家里只留一老一小勉强糊口。老妪佝偻着腰忙里忙外,她神情麻木,目色浑浊,明显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走到陕甘地界,路上不时可看到携家带口逃难的流民。天香给她的金银首饰衣物皮草,都被她一一送了出去,饶是这样,她还是亲眼目睹了饿死在母亲怀中的婴儿,为了不拖累子女而自杀的老人,典卖妻儿换口饭吃的农民。
她把马匹送出去让饥民分食了,看着蝼蚁般围拢聚集的人群,冯素贞内心的痛苦无以复加。
以前,士人们都是入的哪个世?!
眼前这才是,滚滚红尘,浊浊人世。
她明白自己现今对此无能为力,不得不转身踏了污泥而去。
回到安定,已是一月之后。
冯素贞推开低矮的院门,发现空无一人,庭院里落满枯枝败叶,仿佛有段时间无人居住。
她皱了眉,不明所以,转身直奔刘长赢住地。
张馨为她开了门,她看到半年未见的冯素贞终于现身,喜道,“你可回来了!来,先进屋说话。”
“嫂夫人,有劳了。”冯素贞拱了拱手,撩袍迈步进屋。
刘长赢迎出来,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一身书生打扮,风尘仆仆,皱眉道,“冯…兄,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啊。”
冯素贞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印子,她随手拍了拍,周身立时扬起一阵尘土,呛得自己直咳嗽,只好停了手尴尬笑道,“马给流民吃了,驿站有些地方也裁撤合并了,确实走的不容易。”
张馨给她上了茶,留下二人叙话。
“长赢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情信里说不清楚,容我慢慢道来。”
冯素贞见刘长赢准备长篇大论,从头说起,不得不打断他,“长赢兄,你先告诉我,兆廷兄和七姑娘可否安全?他们人在何处?”
“兆廷兄现在牢里,还没过堂,暂时性命无虞。七姑娘自己有一处落脚,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
冯素贞掐指一算,李兆廷已经被看押近一个半月,还没过堂恐怕是因为罪证尚未坐实。
“兆廷兄到底犯了什么事?”
冯素贞知道,自己走后,李兆廷很是低落了一阵,好在生意很快就忙碌起来。因他四体不勤,有些拈轻怕重,七姑娘没少挖苦他。
后来从刘长赢的信里获知,七姑娘主动读书习字,李兆廷与她离得近,自然成了请教的对象。见七姑娘果真全心投入,李兆廷对她倒是起了敬重之意,两人也渐渐融洽起来。
只是这之后,冯素贞也就没怎么收到安定的消息。
“那就从你不知道的事开始说吧。本来好好的,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兆廷兄开始日夜酗酒,整天醉醺醺的。”
刘长赢想起李兆廷的酒品就心有余悸,要不是自己还会点功夫,非得被他搞得焦头烂额不可。
冯素贞脸色微变,问道,“他是何时开始酗酒的?”
“应是你离开两月余,他二人估摸着你快回安定,特意为你打扫收拾房间。”刘长赢蹙眉凝思片刻,确认道,“没错,正是那天之后。”
冯素贞暗忖,她给天香的信,大约正是那一天不慎被他翻出。
听刘长赢不像知道真实缘由,冯素贞暗自松了口气,“那他为何被抓呢?”
“他被抓,与七姑娘有关。因他常常酒醉,七姑娘不得不迎来送往,她为人江湖气重些,倒是比兆廷兄更能胜任。”
刘长赢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冯素贞知晓他绝不会躬身亲自操持,李兆廷若是不堪用,一切担子便压在了一介女流肩上。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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