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回到皇陵,天香时喜时悲,喜的是冯素贞再无吝啬的温柔缱绻,悲的是距二人分别之日愈发临近。
趁着天香午睡,冯素贞得空避开众人,采摘了几束正在怒放的梅花,独自一人来到驸马冯绍民墓前。
万籁俱寂,仅树涛声声,不绝于耳。
冯素贞抱着梅花立于墓前,这个季节,也只得这一种花,好在梅花傲骨,与她也算契合。
回忆起这段身处于本朝政治漩涡的过往,恍如隔世。绝世驸马盖棺定论了,再无复生可能,那回到安定继续存活于世的“冯绍民”,又是谁呢?
冯素贞自己,又在哪里?
曾以为辞别京城,以绝前尘,便可作为真正的自己重新开始。
可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是那个执剑胯马、指点江山的“冯绍民”,还是这个低首浅笑、温柔如水的“冯素贞”。
知道自己贪心,可冯素贞到底是心中不服、意难平——为何不能,同时,即做了冯绍民,也做了冯素贞?为何不能,以女子身份,成就一番理想?
清冷的眸中是一片迷惘。
许是因神思恍惚,未听到脚步声,她突然之间落入一个急切的拥抱。
天香似乎对那人是否伴在身侧有着无法言说的感应,睡眠始终很浅,胡乱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便忘的一干二净。
发现那人不在,亦无人知晓她的去处,天香惶惶然四处寻找。终于在这僻静处发现默然伫立的她,欲要过来兴师问罪,却见一阵刚风劲气,掀起曳地大氅,那人衣袂翻飞,袖带飘扬。
再无一丝犹豫,飞身扑上去狠狠抱住她,只怕再晚一瞬,那人便乘风归去。
“你!怎的躲到这里,让人好找!”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口吻,天香怨道。
“公主……醒的这般早,”拉回神思,冯素贞无奈笑道,“原本我也并未打算在此停留太久。”
“所以,你原是打算瞒着我,偷偷溜出来,再偷偷溜回去?”
“公主多虑了,只是不想占用与你共享的时光而已。”
冯素贞嘴角噙着笑,说着悦耳动听的情话,可是天香听来却是诉说着残酷的现实——她们已无多少相处的时间。
“这几日,就算本公主睡着了,你也须得陪在我身边。”
那人低眉柔声应下,“好。”
天香对这里太熟悉,除了一处驸马冯绍民的孤坟,再无它物。
“这里人烟绝迹,你来做什么?”
“早前说过的,要给前驸马扫墓。以后,怕是没机会……”
“胡说!以后,你还会回来的,怎么会没机会!?况且,你就是前驸马冯绍民,祭他做甚?”
冯素贞挣开她双臂的禁锢,转身面对天香,怀中梅花盛放,映衬得她更是眉目如画。
“祭奠一段往事,如此而已。”
天香抓着她衣袖,直直看进她眼睛里去。
冯素贞意欲何为?不打算再回来了吗?还是欲与驸马过往一刀两断?
可她们现在的情意,正是基于那段荒唐姻缘,教她如何割舍得去?
两人僵持须臾,突然都感到额头一凉。
冯素贞抬头看向天空,细碎冰晶翩然而下,落在柳眉梢,落入梅花瓣。
她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公主,终于,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务必告诫皇上,今年春耕要多用心些,为农户解决种子问题,没有留种的人家,可由官家佘取,明年偿还,无息最佳。民本上,切不可与民争利。”
“……”
“今年比往年愈发寒冷,邸报中所述,陕甘地区可耕种的农田面积大幅减少,须得警惕五百年一遇的冰期,提前增加储备,届时如有必要,一定及时赈济灾民,防范流民,未雨绸缪。”
“……”
“对于粮食价格也需注意,一方面防止谷贱伤农,维持官家收购价格的稳定,另一方面,要警惕少数富人,囤积居奇,灾年时炒高粮价,大发国难财。若是真发生这种情况,也须得使用霹雳手段,劫富济贫,切不可束手束脚……”
天香抬手压上她喋喋不休的唇,阻止了那滔滔不绝的建议。
“书呆子,我记不住,一会儿你以我的名义,拟个折子给皇兄吧。”
“待我把花放下,我们就回去吧。”冯素贞心思暴露无遗,她捉住天香阻止她说话的手,放在唇瓣上印下一吻。
冯素贞那入世的一面,终还是难以压制,她拉着天香一路疾走,进了书房,研磨,提笔,落字,神情专注。
天香怦然不已。
她轻声细语的吩咐杏儿备上香炉,自己从香盒中捻出一粒雪中春信,亲手放在银叶上,微火自下烘烤,香气缓缓散发出来,持久不散。
此香是收集了梅花花蕊处雪水合香而成,香韵胜殊冠绝,气味幽凉,可自冷香中嗅得花开之味,闻之使人心静,正适合书案后凝神耗思的人所用。
她又守着泥筑的小火炉,亲自沏一盏敬亭绿雪,给冯素贞端到手边。
“竟不知,在公主身边,也可享受红袖添香的待遇。”
冯素贞勾勾唇角,从洋洋洒洒的文章中略略抬起头来,只看了天香脉脉一眼,复又低头凝眉去了。
天香生生忍住给她一甘蔗的冲动——这家伙,真是小看本公主。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鹅毛飞雪,越来越大,一个时辰后,这多娇江山便银装素裹,冰封千里。
天香揭开窗户一角,极目远眺,凌风卷雪,似漫天飞花,茫茫无际。
寒风吹动烛火,光影随之颤抖,冯素贞抬手护住焰苗,继续完成她最后一件奏折。
她调研时发现土地兼并已到了自耕农十不存一的地步,而乡绅地主恰是免税不服徭役,帝国税基被如此侵蚀,长此以往不堪设想,财政崩溃恐并非一句谶言。
冯素贞左思右想,还是拟了一份措辞最为严厉的警告,她一直以来忧国忧民的性子,便是心中顾虑重重,终究还是不吐不快。
写完最后一个字,冯素贞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
“明日若雪停了,你陪我去赏梅。”天香见她大功告成才开口邀问,但也不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天香发梢上沾惹了些许洁白雪花,转眼化成了剔透水滴,整个人朦朦胧胧洇着水汽。
“不知明天会不会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雪。”冯素贞来到天香身畔,为她披上一件大氅,双手自然落在她肩头,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千山飞雪,天地茫茫,惟余阁中二人,“公主,赏雪可要记得保暖,你这样疏于照顾自己,让我在安定如何安心。”
“边塞苦寒,你知府千金,哪是个会照料自己的,我又如何安心。”天香顺势靠在她怀里,悠悠道,“本公主还真希望,这雪能一直下。”
冯素贞知她言下之意,反而笑道,“如此,为保险起见,我最好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
天香脸上蓦地结了寒霜。去安定,竟是如此急不可耐的事?
冯素贞轻笑一声,伸手抚平了天香眉间褶皱。一句玩笑话,她竟还当了真。
“公主,你看,雪已小多了,料想今夜会停。明日天晴,你我二人,踏雪煮酒,抚琴赏梅,岂非乐事?”
天香眸中寒冰转瞬融化,眉梢飞扬起来,面容灵秀动人,“不愧是我的有用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冯素贞为她孩童心性摇头不已,“公主过誉,雪势渐弱,明日晴朗只是概率。如你所说,大雪不止,也有可能。届时,怕是我的行程真要耽搁下来。”
“那样不好吗?”天香言语中有撒娇意味。
“于你我而言,自然是好的。”耳边轻叹一声。
仅于她二人好,对冯素贞恐怕是不够。
无论边关五十里,还是三千里,自己天生是个笼中鸟,却不能够生生捆住他人振翅欲飞的羽翼。
天香明白,所以她沉默片刻后道,“你去歇下吧,明日早些来。”
她想起一首诗词,记不太准确,于是翻箱倒柜找了出来。
宋人欧阳修有篇《玉楼春》云: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始共春风容易别……天香默念,为何以前竟从未自书中体悟过共鸣?原来,读书,本也是件趣事。
她反复念了几次,枯燥的文字流动着深沉的情感。
即无归期,又未曾共春风,何来容易别?如此,踏雪煮酒,抚琴赏梅,于她而言,便是那看尽洛城花一般,珍之重之之事。
天香放下书卷怅然立于飞檐下,暗夜迎来了皓月,雪骤风歇,天舒月朗,尽是苍茫白一片。
她徒然的阖上双目,满怀离恨果无半分轻减,正是,此恨不关风与月。天香苦笑,原来自己也就是个寻常情痴。
清朗澄澈的目光穿过虚掩的窗户,望向冯素贞惯常的来路,天香竟是守了一夜。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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