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意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站在门口望着一片乌碧碧的夜空:“我和裴襄带着人去突围解困……”
闭上眼睛,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那些曾经鲜活的人。
最终,只是徒劳。
她只是以平静如封镜的嗓音道:“四叔、就在我前面不到十步的距离,我扔了我的剑,去砍他坐骑的腿,只要砍到了,马栽了,他的头、就不会被砍掉了。可是我慢了一步,我看着他的头滚落下来。”
“九哥就在我左手边,被人削掉了半张脸,我的长随明安,被人拦腰砍断……还有我的堂姑姑、常来我家的蒋同知、崔佥事,还有我与姑姑练起来的女子铁骑!”
“我看着他们举刀奋力厮杀,看着他们的尸身坠地,看着他们被踩踏至面目全非!”
她明媚的面容含着几分凄恻,眼角有一滴晶莹沁出,在身后一片寂寂的夜色里,显露出先以言语的阴柔妖异之色:“他们是去杀敌的,可他们,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里!”
数万冤魂,皇帝在意吗?
显然不在意。
否则也不会让这两人来暗中抓捕了!
他现在只在意如何从权臣一派的手里把权势抢回来,而不是管其他臣民的死活!
赵含庭慢慢上前,抬手擦去她颊上流淌平静的泪:“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在意的人。”缓慢而郑重的摇首,“你可以恨,可以怨,但有些话,不该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甚至也不能说你们不当嘉善关的将军了。总要想着那些活着的人。”
裴知意微垂的眸霍然睁开,面上的凄恻与悲伤仿佛是空气的水气,被日头一蒸,转瞬就找不到任何痕迹,无悲无喜的看着他。
蓦然间嗤地一笑,牵动耳上深翠色的耳坠沥沥晃动:“我当然会记着。既然把人交给你也是悄悄处决,那么就让我亲手解决他,用他的血……祭那些孤魂!”
岑继的嘶吼痛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充血的双目死死瞪着知意,眼底是恨,很过之后是绝望,而绝望只有之后,却无悔过。
他甚至还要为自己的残忍辩解:“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是你们裴家油盐不进,你们逼我的!若是你们一早便投了……”
赵含庭缓缓转首,那和煦的眼眸深处由着不着痕迹的威势,给人以一种无法喘息的压迫,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让岑继口中的话断裂开来。
岑继张着嘴,如棉絮堵了喉……
知意也不在意他是否还有话说,从一旁交椅上掰下一根联帮棍,棍头有点细,与刀刃比起来却也怎么都不算细了。
她缓缓踱步到了岑继的背后,语调春风和煦:“看看外面的月色,再看一眼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会下地狱,在十八层寒冰地狱里永不超生!”
岑继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双目突瞪着,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扣在地面上,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却也不得不就死。
是皮肉被钝舞硬生生破开的痛。
联帮棍就那样被人用力从他的背脊戳了进去,然后一点一点缓慢地穿破他的皮肉、筋脉、脏腑,再用力钻破胸膛。
那种钝钝的、撕裂皮肉和脏腑的痛,远要比被锋利的刀刃贯穿要尖锐上千百倍。
临死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口气,都是极致的折磨!
岑继眼睁睁看着从胸前贯穿的棍子,血一点一滴的从棍头滴落,溅起地板上尘埃飞扬。
然后,他的眼神就在四散的尘烟里渐渐涣散、涣散……
这个死亡的过程,十分漫长。
裴知意眉目莹莹,嘴角还挂在肆意如瑰的笑色,若非看着她骨节紧绷之下的动作,根本不会知道她此时此刻正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在杀人。
赵含庭垂眸睇着岑继的尸体,看着浓艳的血水不断的蜿蜒开,目中有一抹疑惑盘旋。
抬眼看向她。
知道她是的心性不同于常人,也知道她很早就跟随父兄战场杀敌,立有赫赫战功,却也不由惊讶,就莫名觉得那样的笑色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纤白的手一撒,看着岑继倒在血泊里,她轻轻皱了皱眉:“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种死法还便宜?
江于淳这个砍过许多脑袋的人搓了搓手臂,有点毛骨悚然:“……”就没见过这种手段狠辣的女人!
赵含庭却能感受到她笑意之下的冷漠:“我们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但今日之后,你绝对不能再去查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从岑继口中问到了什么,绝对不可以。裴家功高,百姓朝臣敬仰,可越是功高,就越是危险,你那么聪明,应该懂得。”
岑继出卖边关将士,本就该千刀万剐。
何况他们已经慢了一步,人家该知道的或许也已经知道,还不如就交给她在眼皮子底下处置了,稍许平复一些她的恨意。
知意对他的第一句话十分满意,抬手拭去了腮边的泪,看着两人咯咯一笑:“好啊,若哪一日皇帝知道了,或者任何人知道了,我只当是你们出卖了我,到时候我便是要来让你们也尝尝这联帮棍穿透脏腑的滋味了。”
听到她这般说,赵含庭舒了口气。
江于淳紧绷的额角也放松了下来,至少不用担心因为办砸了这件事而被皇帝斥责了,但是就挺无语的:“……”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
孟瑶去到角落,转动机关,随着一声“咔”,机关启动,地面沉陷,岑继的尸体将永远沉落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成为饿狼的餐食,白骨无坟。
须臾后,地面重新合拢,干干净净,就仿佛方才血液流淌的一幕只是幻像。
江于淳的目光在昏暗光线里,细细审视着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机关?”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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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用他的血,祭那些孤魂